第5章 雷雨夜

舒雅小心翼翼地将两盆堆得冒尖的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挨着舒韵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舒韵带着几分埋怨的声音传来：“就知道吃！一天天就知道吃，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紧给我找个对象回来！”

“嬢嬢……” 舒雅觉得有些头疼，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舒韵听了更不乐意了，眼睛一瞪，不满地斜了她一眼：“我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上次那个小刘跟我说，你连口饭都没吃就走了，今天更过分，直接连面都不见了，随便拉个人就敢骗我说在相亲了，舒雅，你现在是学会撒谎骗人了是吧？”

“这…这就是个意外。” 舒雅支吾着，眼神闪烁，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她偷偷地看了舒韵和周简一眼，心里默默地把已经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又过了一遍，这才鼓起勇气开口：“嬢嬢，姑父，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她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虽然亲生父母都健健康康地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但她从小就是被舒韵和周简一手拉扯大的，算起来，她已经有整整十六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明明对相亲这件事无比排斥，但还是会硬着头皮去参加。

因为只要是舒韵的要求，她就从来没有拒绝过。

而这次的闪婚，可以说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疯狂的决定了。

所以，她必须，也一定要亲自向他们坦白。

“什么事啊？我跟你说，上个礼拜我还在商场里看到梁淼和她男朋友了，到时候她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肯定会把重心都放在家里，到时候肯定就没时间跟你一起玩了，你知不知道？” 舒韵喋喋不休地说着，思路跳跃之快，让舒雅叹为观止。

她真是彻底服了舒韵的脑回路，以及那种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能拐回到恋爱相亲结婚这些事情上的神奇本事。

“你少说两句，让雅雅把话说完。”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简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神色认真地坐直了身体，准备听舒雅说话。

舒韵白了他一眼，从果盘里拿起一颗红艳艳的草莓塞进嘴里，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舒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自然：“我…我结婚了。”

舒韵正嚼着草莓，听到这句话，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断断续续地问道：“什…什么…咳…什么意思？”

舒雅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看到她只是被呛了一下，反应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轻声说道：“就是…就是领证了。”

话音刚落，舒韵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推开舒雅的手，声音尖锐地质问道：“我问你，结婚了是什么意思？领证了又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就是……” 舒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跟谁领证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舒韵的脸上布满了怒容，神情看起来，是舒雅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生气。

舒雅顿时愣在了原地，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掐着指尖，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舒韵的脑海里，震得她头晕目眩。她气得差点掀翻了桌上的果盘，声音也一声比一声高亢。

“你要结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一声不吭地就跑去领证了，你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儿戏吗？你想结婚就结婚，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我们是你什么人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长辈！”

舒雅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放轻放缓了语调：“我不结婚，您天天逼着我去相亲，现在我结婚了，您又说我疯了，那…那您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满意？”

“这能是一码事吗？” 舒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你是不是怀孕了？” 舒韵突然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舒雅的肚子，仿佛要透过衣服，直接看到里面的情况，声音也变得尖利刺耳：“你怀了谁的孩子？是哪个挨千刀的？”

舒雅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连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没有怀孕！”

舒韵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厌恶，语气冰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凌：“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从小就心高气傲，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当年她……”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简突然猛地把手里的书砸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脸色铁青，语气严厉地说道：“别说了！都少说两句！”

舒雅被舒韵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口吻惊得彻底愣住了，只觉得耳边仿佛有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瞬间隔绝了她与整个世界的联系。

她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舒韵这番话，究竟是针对她的母亲，还是针对她。

舒雅张了张嘴，却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许久，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唤了一句：“嬢嬢……”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哽住了。

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脸上凝滞的表情，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嘴唇因为用力抿着，甚至带出了一丝血腥味。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态，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我先回去了。”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诶，你不吃饭啦？这孩子，我说这么多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好。” 舒韵见状，连忙起身想要拦住她。

“不要再说了！” 周简疲惫地坐在原位上，肩膀也往下耷拉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有些颓丧。

“雅雅已经够乖巧懂事的了，从读书到工作，她让你多操过一分心没有？每次回家，哪次不是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你刚刚想说什么？你说完之后，打算让她怎么自处？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舒韵愣愣地坐了回去，心里也涌起一阵迟迟才反应过来的后怕。她有些有气无力地辩解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着急了，她应该和我们商量的，结婚毕竟是大事，要是嫁不好，那可会苦一辈子的。”

周简平时话不多，家里的大事小事也都是由着舒韵做主。可是想起舒雅离开时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那还不是你逼她逼得太紧了？不然她能这么着急忙慌地就结婚吗？我相信雅雅，她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来的。”

舒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舒雅从舒韵家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她冒着大雨，一路小跑着冲出小区，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雨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车窗，模糊了视线。回到锦苑小区，她和岗亭的保安沟通了许久，保安才终于肯放行。

下了出租车，她快步跑到家门前的屋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世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