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竹工艺的虔心传承

“毕竟从大城市出来，又有那么高的学历，见识自然要比我们丰富得多。”苏先生长叹一声，语气中隐隐显出妥协的意味，显然是认可了郑离宁的决定。

“谢谢师傅！”郑离宁难掩眼中的激动，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感激。

苏先生轻轻叹息，又继续说道：“这些年，我的所有希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可不是我不想分担，只不过……咱们家其他孩子实在指望不上。离宁，有了这个合同制，希望你今后的担子能轻一些。”

他的话虽充满希冀，却暗藏一丝深深的愧意。这份愧疚多年来始终潜藏在心底，无人知晓。苏先生曾因关门弟子的背叛，决心从家族中培养一个竹工艺的继承人，不惜将唯一的孙女推向这条路。可从始至终，他竟从未询问过郑离宁是否心甘情愿投身这项技艺。

年岁渐长，如今的苏先生再难有当年的决绝，他的心境仿佛也随着时间的洪流柔软了许多。尤其是在得知冯竹里的离世后，曾经的伤痛猛然浮现，令他不得不正视那些未曾面对过的问题。

那一天，看着外孙女坚韧的背影，他终于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温情的话语。比起曾经的严苛，这句话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发自内心。

“小时候，我就喜欢竹工艺。”郑离宁突然开口，目光深情地望向堆满竹器的房间，“四五岁的时候，我还记得，有一次就坐在院子里，看着您手上那根竹子变来变去。篾块、篾片、篾丝，三两下功夫，竟然被您塑造成了形——是只可爱的小兔子，那是我第一次收到您的亲手制作。”

她顿了顿，仿佛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嘴角微微扬起。

“后来，我经常瞥见家里堆满那些精美竹器，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可有一次，我刚摸了您最喜欢的‘哪吒闹海提花篮’，就被表哥拎到角落训了一顿。他说，这是您最好的朋友送您的礼物。当时表哥还告诉我，之前他轻碰了一下，结果被您用竹鞭抽了三十多下，连腿都打得乌紫一片，舅舅和舅妈因此差点闹到要离婚。”

苏先生听到这里，抬头扫了一眼屋内那个摆放在观赏架上的‘哪吒闹海提花篮’。这只竹篮是冯竹里离开师门后，唯一留下的物件。在技艺尚未精熟之时制作的，它的竹丝尚显粗糙，工艺也无太多亮点。然而，在苏先生眼中，它却是屋内最珍贵的一件宝物。

那场纷争后，儿子和儿媳搬离了家，另建了新房。从此，这间屋子里除了苏先生，在大多数日子，都空荡得只能听到竹篮存留的寂寥。直到郑离宁搬来跟他住，她的存在才让这沉寂的竹屋多了一丝生气。

“我从小就知道，这只竹篮对外公来说意义重大，所以每次靠近时，我都会特别小心，不敢让自己伸手更进一步。”郑离宁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如果不是表哥提前警告，我小时候一定试着碰它了。”

说到这里，郑离宁仿佛积压多年的思绪终于倾泻而出：“外公，我一直很敬佩您。您能把一根竹子变成世间万物，那样的技艺简直神乎其技啊。我记得七岁那年，您病了一场。我妈告诉我说，如果您再不振作起来，‘菁语’恐怕就要倒了。我问她，您为什么会病？她告诉我，是因为您的一个关门弟子学会了所有手艺后背叛了您。所以，我妈还说，您从此再也不会信任外人了。”

郑离宁攥紧手中的篾刀，一字一句地讲出了真相：“在那一天，我就立志了。不管有多困难，我一定要学会您所有的竹工艺——不只是因为我喜欢，更是因为我不想让您的技艺失传。”

苏先生听到这里，目光复杂地盯着郑离宁。他仿佛才意识到，这孩子从年幼的稚子成长为如今的坚韧传人，竟是因为那份对传统工艺的深切执念。

“哪有什么天赋惊人的说法……”郑离宁苦笑道，“你们不知道，在师傅您考核我的时候，我已经偷偷练了三年了。谁又看过我躲在竹林，被蚊虫叮咬、毛毛虫蛰到，甚至吓到摔倒的狼狈模样呢？全都是为了技艺，只为让菁语、让竹工艺，能够继续存续。”

她的声音平淡又坚定，仿佛这段辛酸都化作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苏先生动了动脚步，站到离郑离宁两步远的地方，却没有再靠近分毫。他深深地记得这些年，自己对孙女的严苛要求和冷漠态度。这份隔阂，竟让他从未注意到她背后的艰辛。一直以来，他只把她当作传人体魄的“竹篾”，早已忘了她其实只是本该娇生惯养的小女孩……

“离宁，对不起！”他说出了自离世的冯竹里以来，再未曾对任何人开口的三个字。

郑离宁回过头，嘴角轻扬，眼中满是释然：“外公，谢谢您！这些年，虽然很累，但我却一直在追逐自己的梦想。哪怕再困难，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特别是现在，我还拿到了省赛的入场资格。”

苏先生望着她，眼底的愧疚逐渐被骄傲取代。他那一身竹艺，或许真的可以托付给这个坚韧的女孩传承下去，将“菁语”带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