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竹海中的星辰

偖大师一脸不耐，扬起手便把那装着比赛奖品的盒子往杜奚沐怀里一塞，动作迅猛地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他随即从主持人手中夺过话筒，尖锐地咳嗽了两声，扫了一圈台下人群，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这场比赛结果，诸位也都看得一清二楚，说起来是我偖惜荣技高一筹，不过嘛——恐怕大家也能看出，这胜利其实不怎么光彩！”

偖大师话锋一转，目光落到杜奚沐身上，忽地停顿片刻，偏过头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奚沐。”杜奚沐下意识答了一句，声音带着一点懵。

偖大师满意地眯了眯眼，继续对台下说道：“这位姓杜的小子，劈篾的手艺确实不错，我对他很是看好，至于其他本事，还没机会见识。然而，我可以肯定，他只要肯下苦功，一定会成为竹艺界里数一数二的匠人！杜奚沐，你愿意学竹画吗？只需点个头，我偖惜荣必定倾囊相授，亲手教你啊！”

偖大师言辞铿锵，一时间全场寂静，甚至连主持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可不是寻常的收徒约定，而是梦寐以求的名师青眼。大厅内的竹匠们个个瞪大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还有些不敢置信。一把刀，一位师，这两样若能同时拥有，便是竹匠界顶尖的荣耀。

须知偖大师这许多年里，可从来不随便收徒。无数慕名而来的求学者，均是铩羽而归。大师曾放下狠话，没天才便不收徒，而今，他竟然主动抛出橄榄枝，这可不啻为天大的意外！

可就在偖大师满怀期待的时候，杜奚沐却双手垂着，低头沉默不语。一旁的陈子胥瞧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巴开合几次没能忍住：“奚沐啊！你倒是快点个头！这白送上门的师傅不要白不要呀！”

陈子胥干着急，心念一转，眼神立刻飘向杜奚沐的家人。他转向许绮安，连声催促：“嫂子，快去劝劝！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有偖大师做师傅，奚沐以后在竹艺界还不得横着走？”

许绮安却不动声色，略一思忖回道：“我尊重奚沐的决定。”这温和的一句话，让陈子胥颇是无奈，他的眼神又落到杜溪身上，对方思索片刻，悠悠地补了一句：“我也同许丫头一样。”

陈子胥被那两人态度打得措手不及，一时有些挫败。他跺了跺脚，倚着栏杆压低声音道：“嫂子，偖大师脾气可大得很，要是奚沐拒绝了他，保不齐以后他一怒封杀奚沐！到时候别说想出头，连做这一行的资格只怕都没有了！”

这一番话让许绮安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些许纠结。她当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可她性子向来温柔，眼下也不好强行去劝说。

现场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大家都等着偖大师发怒，但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龚大师却沉声开口：“如果不喜欢学竹画，也可以来跟我学雅扇。我这人脾气好得很，保准不藏私，不惹你烦心。”

龚大师话音未落，台下便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偖大师脸色一变，立刻抗议：“沧江，这孩子可是我先瞧中的！”

龚大师不屑一哼，眉梢挑了一挑：“你瞧中又怎样？师徒讲究缘分，得双方愿意才行。你脾气那么臭，哪个年轻人会喜欢跟你学？”

一句话直戳偖大师的痛处，两人当场开启“互损”模式。明明是同台竞技的师友，此刻却像对斗到红眼的老冤家，为了一名徒弟争得面红耳赤，场面乱得几乎要失控。

观众席上的竹匠们看得目瞪口呆，心底难免五味杂陈。有几个熟悉杜奚沐的，还忍不住低声抱怨：“那小子怎么运气这么好？竟还能被两位大师争着抢！”

陈子胥的眼神随着局势变化而左右摇摆，他又开始念叨：“我看还是龚大师好一些，性格和蔼，又懂得引导，奚沐拜他为师肯定更合适。”

就在喧闹声愈发嘈杂的时候，杜奚沐终于咬了咬牙，抬头望向两位大师，坚定地开口道：“感谢两位大师垂爱，但实不相瞒——我已经有师傅了。”

这句话不啻为一道惊雷，瞬间击中了全场所有人的期待。偖大师和龚大师几乎异口同声问道：“你师傅是谁？”

在场的人纷纷屏息，他们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难不成这个无名小子的师傅，比这两位大师还要厉害？

杜奚沐回忆了一会儿，语气带着深深的敬意缓缓说道：“我的师傅是万岭竹海中的无名匠人，他这一生没有离开过这片竹林，却创造了一种传统与新式结合的编制法，这种技艺可以应用在许多器具上。本该发扬光大的技艺，却无人知晓，因为他的大限已至，我只学艺半年便永别了恩师。但他教我的，是这一生的梦想，我要用余生去研究、练习，直到将其发扬光大。所以，我不敢分心，再拜他人为师。”

杜奚沐声音不高，但字字落在自己与许绮安心中，沉重而温暖。许绮安注视着他的眼睛，从中看到一片清澈的星海，分明带着对那位挚敬至亲的恩师无限怀念与追忆。

沉寂的片刻之后，偖大师出人意料地松了口：“我也没有一定要你拜师，只要你愿学，我倾囊相授便是！不必计较有没有师徒名分。”言辞里竟是难得的妥协，这画风转得之快，连同台的龚大师都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