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竹匠的信念

“仅仅是这个原因？”
许绮安微微蹙眉，有些困惑地问道。

杜奚沐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竹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每次这样的比赛都得交一大笔报名费，就算赢了，拿到手的也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奖杯或证书，半点实质性的回报都没有。我才没兴趣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瞧着他抗拒的模样，许绮安心中泛起了好奇：难道他曾在这种比赛里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对于竹编艺术如此热爱的人，怎么会连参赛都如此抵触呢？

她沉吟片刻，试探着劝说道：“可比赛是提升知名度最直接、最快捷的途径啊！只有让更多人知道你的名字，认可你的技艺，你的作品才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杜奚沐却冷冷回了一句：“我不需要。”

“你是不需要！”许绮安固执地盯着他，语气略带急切，“但不管多了不起的匠人，也得吃饭生活吧！更何况，你现在还称不上是匠人。要想成为真正的竹编大师，必须经历无数次比赛的历练，赢得同行认可，为这个行业做出代表性的贡献，甚至取得国家竹编大师的荣誉。只有那样，才算得上真正的匠人。”

她顿了顿，见杜奚沐仍旧沉默，继续说道：“否则，你就算躲在这个小巷里做出再精巧的作品，也只会被埋没。没人会注意到你，更不会有人把你当回事。”

杜奚沐抬眼，注视着许绮安，那目光里满是矛盾和挣扎，最终反问：“难道我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吗？”

“当然能！”许绮安毫不犹豫地说道，“但前提是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川西南的竹编工艺逐渐没落。万岭竹海蕴藏着得天独厚的资源，可到现在却没能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没有任何具有标识性的代表作。这样的现状，你真的甘心吗？”

许绮安的语调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我不懂传承，甚至不太了解竹文化。但我走遍了青州、梁平、自贡、成都这些早已声名远扬的地方，最终却选择了这里。因为我坚信，在这片万岭之间，一定还有隐藏的绝世高手。而你，是我找到的希望。”

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杜奚沐低头看着手中的竹蔑，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侧脸，而他的思绪却似乎已经飘向了远方。

五六分钟的静谧后，他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容清澈得如六月的溪流，让许绮安不禁看得痴了。

“你说得有道理，我都懂。”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份真诚，“但我担心自己孤身一人，走不远。”

许绮安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会陪着你，陪你一直走下去！”

杜奚沐狐疑地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绮安，比赛是无止境的，技艺的磨砺需要时间来甄选。有可能是三年，也有可能是三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功成一派。所以你的承诺，我不会完全当真。但是，这次比赛——我参加。”

他的一番话让许绮安没有时间细究，更压不下心中的喜悦。她兴奋地拍手：“太好了！我马上去找宁镇长报名，你专心做好你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杜良工的助理了，所有琐事由我来处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冲向门口，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提醒道：“等下有客人上门，记得收敛你的脾气，别忘了和气生财！”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留给杜奚沐的只是一片热闹之后的寂静。他愣愣地看着门口，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好”。短短几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竟已悄然融入了他的生活。

“许绮安，你真的愿意陪着我，成为一名真正的良工吗？”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或许，她的到来会为他的世界带来一次彻底的颠覆，也或许，会为这片万岭竹海找回曾遗失的声名与荣耀。

而许绮安跑到街面，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宁镇长的具体行踪。只能硬着头皮来到“竹海饭馆”，向老板娘翠湖寻求帮助。

一听杜奚沐竟然愿意参赛，翠湖顿时兴奋地扯着嗓子对后厨喊道：“晚上六点炒几个好菜，再炖一锅竹荪汤，我要请奚沐好好吃顿饭！”

简单交代完后，她立刻带着许绮安步履匆匆直奔镇政府，一路杀进了宁镇长的办公室。

“宁镇长，听说镇上要举行竹匠工艺比赛？”翠湖语气冲得像一股疾风。

正在埋头处理文件的宁镇长抬起头，看到眼前气势汹汹的翠湖，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家又不是干这行的，着急什么？”

翠湖眼睛一瞪：“我就问你一句，这次比赛有没有通知杜奚沐？”

宁镇长苦笑了一声：“翠湖，你不是不知道，杜家那小子脾气怪得很。以前我专门跑去劝过他两次参赛，结果哪次不是被他骂了回来？我又不是傻子，没必要专程去找骂。”

“被骂两次怎么了？他的技术就是撑得起比赛的脸面！”翠湖一句话怼了回来，脸上写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

许绮安一旁目瞪口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四川女人的天生护短。毕竟，这种直接而又强势的风格，似乎也只有那些从竹海走出的精匠与濯濯弄影的竹林最能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