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艺奇谈

“没证据你有啥资格嚷嚷？”杜奚沐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带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倒像真心觉得自己占据了绝对优势。然而经过一番交谈，许绮安发现，这位黑面商家的底气实际上是纸糊的，外表看似威严，实质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放下悬着的心，她不禁嘴角一扬，一抹笑意悄然爬上了脸。

“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能让你货架上的所有作品在原价基础上翻倍售出。”许绮安一边试探，一边轻声说着，同时注视杜奚沐，看他的反应。

“别做梦了！”杜奚沐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拒绝道，这态度之坚决，简直像怕这件事会威胁到他的生存一般。

许绮安探出身，难得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我可负担不起给你发工资！”杜奚沐撇过脸，似乎不愿多谈。

许绮安眨了眨眼，语调绮安自得：“我不要工资，吃住自己解决。只要售出一件货，按销售额的百分之十给我提成。”

“不成！你就是动动嘴皮子就想拿这么多，换我可不干！”杜奚沐依旧寸步不让。

许绮安闻言，微微一笑，“你碰过算盘吗？眼前这把竹剑，标价十八块，我能让它卖到三十六。即使分给我百分之十，也不过才三块六毛，你手里还多赚十四块四。这一来二去，光你占便宜，吃亏的根本不会是你。如果不行，我现在就走。”

话音刚落，她便作势要转身离开。杜奚沐却像猫闻到腥味，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你这么热心，不会别有图谋吧？”

许绮安咧嘴一笑，心想这人智商不算低，倒是直白得过分。她便轻轻点头道：“当然有条件，只要你同意这两点，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

“说来听听！”杜奚沐挑了挑眉，似乎并不反感。

许绮安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店交给我全权打理，你不能旁边指手划脚。”

“好，下一点？”杜奚沐显然对条件的苛刻毫无触动。

许绮安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道：“第二条，就是在我们合作期间，对我必须有问必答。但我保证不会询问隐私问题，问的都和竹艺相关，当然涉及祖传绝学，你可拒绝回答。”

杜奚沐琢磨了一会，最终回答：“行吧，那你啥时开始？”

许绮安干脆收起笔记本，信心满满地拍拍自己肩膀：“现在就开始吧！你得把店里所有作品的名字和制作方法都详细告诉我，这样方便后期定价。”

说罢，她干脆利落地将摆弄了一会的飞鹤竹器放回原位，从背包里抽出一叠纸和笔，期待地看向杜奚沐。然而，等待了好一会，迎来的却只有一句话：“我……我不太会说。”

许绮安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答复还是颇为失望。她心下暗叹，这位纸老虎到底还是只半瓶水晃荡的半吊子，连这店的作品背景都说不明白，还怎么跟客户交谈呢？不过，正当她琢磨是否需要亲自摸索，却闻背后传来一声威严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

“小丫头，听好了！话我可不说第二遍。”这浑厚的男声响起，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已不期然出现在眼前。

“爷爷？”杜奚沐怯怯地低声唤了一句。

银发老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推到一边：“滚远点！记得别让人知道你是我孙子！我的老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许绮安心里暗暗偷笑，这老人家正是昨日她面摊上见过的那狼狈身影，没想到威风起来竟判若两人。她赶忙跟上，连连道谢：“感谢老爷子指点！”

杜溪领着她走到大门前的一个货架，随手取下了一只覆盖尘埃的瓷胎竹编花盘，“这东西，卖瓶的都知道难，但做花盘更是个硬功夫！你看上面的纹路，用了一千两百多根细如发丝的篾丝编织而成。”

他指着花盘继续说道：“一毫米的竹片最多能片出一百二十根篾丝，要到这么细的地步，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手艺，而是极致的耐心与技法。就拿奚沐来说，他今年二十四，就已练成这门绝技，此乃不易。”

伴随着他的话语，花盘的复杂工艺也愈发清晰地展现在许绮安眼中。

随后，老人继续娓娓道来，“冬天是制作开始的最佳时机，把片好的篾丝染上漆，泡在盐水里卤煮七八个钟头，这样篾丝更柔韧不易断裂。最后编成的竹盘，一百年不蛀虫，两百年不发霉，始终如新。”

“真是绝了！”许绮安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中花盘，若不是这番解说，恐怕她只会将此物当作普普通通的摆件。

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夜幕悄然降临，店中灯光亮起。直到晚上七点，杜溪才将店内所有商品的制作工艺耐心讲解完毕。许绮安双手笔耕不辍，厚厚的一沓记录纸已然写满了字迹，甚至快要写到尾页。

“杜奚沐，我饿了！”杜溪大声向天井喊道，声音中隐隐透着些许疲惫。

不急不缓走来的杜奚沐嘴角撇了撇，宣布道：“时间不早了，我要打烊。”

许绮安这才明白对方开始下逐客令了。她忙笑着说道：“明早八点，我可要上班，你记得早开门！”话罢，迈步离开，身后传来门锁扣上的低沉声音。

她忍不住回头，正听见店内传出一声清俊的感叹：“终于走了！总算能吃饭了。”

许绮安不禁莞尔，感叹这独特的关门送客之道，式样罕见得令人不禁发笑。原来这“赶人”背后的目的，只是怕她留下蹭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