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腰牌

　　顾子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从那紧握的手中，将物件抽离。掌心摊开，映入眼帘的字迹，令他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寂静无声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青歌也凑近细看，惊愕之情溢于言表，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顾子珩沉默片刻，吩咐手下官差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回大理寺，自己则神色凝重地留在河畔，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青歌手中紧攥着那块腰牌，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凝视着平静的河面，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少女身影。
　　记得那日，她们回京途中，曾顺道拜访了九洲城的柳大儒，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曾是先皇年幼时的太傅。
　　柳大儒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是无数文人学子心中的精神领袖，也深受顾父敬重。
　　他晚年得子，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儿媳双双命丧山匪之手，只留下年迈的他，与年幼的孙女相依为命。
　　那次拜访，她们有幸见到了柳大儒唯一的孙女。那姑娘生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举止活泼开朗，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孩子。
　　若……若这死者当真是柳大儒的孙女，那让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该如何承受这般锥心之痛？
　　翌日，天光大亮，青歌与顾子珩已返回大理寺，仵作的验尸结果也已出炉。
　　顾子珩看完验尸报告，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他紧握双拳，浑身都散发着压抑的怒火。
　　青歌表面虽平静，可内心早已燃起熊熊怒焰。
　　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竟是被人凌虐致死，生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甚至连胸前……都被人活生生咬掉……
　　仵作碍于青歌是女子，有些细节不便明说，但她也能猜到一二，气得娇躯微微颤抖。
　　究竟是谁？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竟能下此毒手？
　　“封锁消息！若有半点风声走漏，一律严惩不贷！”
　　顾子珩下了封口令，随即派人前往九洲城，暗中查探消息，以确认女尸是否真是柳大儒的孙女。
　　他们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或许这人只是拾到了柳姑娘的腰牌罢了。
　　然而，第二日传回的消息，却彻底击碎了他们那可怜的幻想。
　　原来，柳姑娘前些日子去庙里上香，之后便一直杳无音讯，这可急坏了柳大儒，这些天他四处奔走，苦苦寻人。
　　青歌顿觉心头一凉，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位可敬的老人。
　　顾子珩深知事关重大，立刻将此事禀告给楚皇。楚皇闻讯，勃然大怒，下令大理寺务必彻查此案，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他自己则亲自出宫，前往京城附近的九洲城，准备将柳大儒接来。只是，他始终没敢将柳姑娘的噩耗，如实相告。
　　柳大儒是何等聪慧之人，又怎会毫无察觉？一路上，他已经数次昏厥，却为了能再见孙女一面，硬是咬牙支撑着。
　　他心中始终期盼着，他那乖巧懂事的孙女，还在家中等着他。

　　当得知柳大儒已抵达京城，顾家上下倾巢出动，齐聚停放尸体的大理寺偏院。
　　由于尸体已存放一两日，老远便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成群的苍蝇循着气味，在屋檐下嗡嗡盘旋，幸亏点燃了特制的香料，才勉强避免了尸体被苍蝇包围的惨状。
　　楚皇小心搀扶着柳大儒，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前，他却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再也迈不动脚步。他双手双脚止不住地颤抖，嘴巴张合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青歌在一旁看着，心中不忍，悄悄地转过头去。柳大儒满头银发，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褶皱，看起来慈祥又和蔼。
　　可就是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此刻却悲痛欲绝，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柳老……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楚皇紧抿着嘴唇，他比谁都清楚柳大儒此刻颤抖得有多厉害，心头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堵得慌。
　　想当年，他还年幼的时候，柳大儒也曾教导过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曾带着他在宫中玩耍，他一直将这位老者视为长辈，敬重有加。
　　柳大儒一生深受文人墨客的敬仰，却不料命运如此多舛，就连唯一的孙女也……
　　“……不……不……”
　　柳大儒挣扎着挺直佝偻的脊背，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他颤巍巍地抬起手，将门缓缓推开，刹那间，仿佛堕入了无间地狱。
　　房间中央，停放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而在那冰冷的棺椁之中，静静地躺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孙女儿……
　　柳大儒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奋力推开楚皇的搀扶，独自蹒跚向前，一步步地靠近那具棺材。
　　途中，他数次险些跌倒，但都凭借着惊人的毅力，顽强地支撑了下来，最终来到了棺材旁。
　　棺材里的少女，早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出原来的模样。但脸上、脖子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却依旧清晰可见，令人不忍直视。
　　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干净的披风，勉强遮掩住那衣不蔽体的惨状。
　　柳大儒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他扶着棺材，缓缓瘫倒在地，双目空洞无神，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跟随而来的人们，纷纷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林婉清更是泣不成声，紧紧地依偎在顾长年的怀中。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柳大儒此刻内心所承受的巨大悲痛。
　　房间里一片压抑沉闷，只剩下低低的啜泣声。
　　柳大儒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孙女的离去，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也带走了他余生的全部意义。
　　“咱们先出去吧。”
　　楚皇心中亦是难受至极，他带着众人悄然退出了房间，将这最后的空间，留给这对可怜的祖孙，让他们好好地道个别。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紧闭的房门，才终于再次打开，露出了柳大儒那疲惫不堪的身影。
　　此刻的柳大儒，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身形却佝偻了许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