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天赋的囹圄

梁凡冰所在的音乐学校，采取典型的乐团制培养模式。作为大提琴组的成员之一，他是这一批学生里年纪最小的。学校每年仅在毕业生卸任后才会招收新生，录取标准极为苛刻，几乎只看琴技，不论年龄。梁凡冰的父母为他能走进这所学校感到无比骄傲，但也因为他的年纪尚小，更希望能陪他出国深造。然而，这一选择，势必会对家长的生活和事业产生巨大的影响。

“你是不想让你妈陪你出国？”楚青霜一边思索，一边问道。

“不只是这样……”梁凡冰垂下眼睑，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犹豫了片刻，他索性直言道：“其实，我根本不想出国。”

这句话，他藏在心里很久了，从未对任何人说出过。因为，他清楚会有怎样的反应。旁人一定会指责他不知好歹，不懂珍惜机会。

楚青霜闻言，顿时挺直了脊背，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你说什么？你不想出国？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是迈向国际顶尖演奏者的跳板啊！”

虽然楚青霜并不是学古典音乐的，但他也知道梁凡冰所在的学校在音乐界的名望，甚至许多圈外人士也对其耳熟能详。

“我知道，”梁凡冰小声嘟囔，情绪带着些许不耐，“周围的人天天都在念叨这些，哥哥你倒是讲点新鲜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后悔了，生怕楚青霜会像乐团里的老师那般，迫不及待地往他脑子里灌输学校的辉煌和前途的明媚。学音乐的人，哪一个不明白这学校的地位？

楚青霜眯起眼睛，语气中透着几分警告：“你要是敢说看不上这学校，我现在就揍死你。”

言外之意：要是你敢在一个老掉牙的“乐盲”面前嚣张自满，我就演给你看，什么叫“以老卖老”！

“不是的……”梁凡冰抿了抿嘴唇，思绪稍微整理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但我总觉得，如果我真的选择了出国，我以后的人生就像被写好了剧本，一眼能看到头。”

“你什么意思？”楚青霜眉头一挑，显然未能理解。

这一回，梁凡冰索性掰着手指，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如果我现在进学校，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更高强度地练琴，更没什么时间去了解其他事情。从五六岁起，我就在乐团里拉琴。这些年，我几乎没怎么跟普通学校里的学生有过交集……”

“或许，正如大家所说，我将来真有可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提琴演奏家。但我的一生，就那么定了：在学校练琴，毕业后跟团巡演，再往后是个人独奏会。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即使某一天，我突发奇想想换条路，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尝试别的工作。”

他说着，语气愈发低沉。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消弭的恐惧，那是对未来被限定的抗拒。他很难接受一个不能自主选择的结局，也不愿意自己的生命被周围人规划得毫无波澜。

楚青霜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鬼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深刻的思考。

“你居然会想这么多？”半晌后，他才开口问道。

“当然想，”梁凡冰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但这些话，不能随便和爸妈讲，更别提那些对我抱着厚望的老师了。”

楚青霜终于恍然，若让梁凡冰把这些心里话告诉其他人，那岂不是直接上“讨骂”的名单？乐团的老师也好，父母也罢，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毕竟，如此难得的求学机会，简直是顺畅至极的康庄大道。而梁凡冰的个人意愿，却显得轻飘飘的，无法与此相提并论。他的想法注定不被重视。

望着对面愁眉不展的小少年，楚青霜忽然间陷入了怔然，好像某个尘封的记忆被悄然唤醒。

梁凡冰见楚青霜许久未开口，不禁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大人的想法。他们觉得这条路最稳妥，可我却没机会去证明自己能做些其他的事。就这么选，总觉得很不甘心啊……”

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中。以往，一旦遇到不公，他可以用练琴的实力去正面迎战，就像在乐团里击败其他人。但是这一次，他却无能为力。他根本没有去接触其他领域的时间和机会。除了大提琴，他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可以拿出来与别人对抗。

或许正因如此，他的声音才显得如此微弱，无论对老师还是父母，都无法成为真正的理由。

“可能哥哥你无法理解我的感受，但我总觉得，顺着母亲的话走下去，我以后再想尝试别的事情，就几乎不可能了。”

楚青霜沉默着听完，良久才深深吸了口气，好似想透了些什么。他低声说道：“我明白……我很明白。”

他顿了顿，倚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因为，如果你这次不说话，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机会开口了。这种感觉……我懂。”

“就像从前的我。如果我当初硬是闭嘴，父亲会替我选择那个最保险、最‘有前途’的专业。然后，我就会像他们期待的一样，读书、毕业、找份安稳的工作，从此一生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这样的未来，没有缺点，也没有选择……”他说着，语调显得愈发无奈，“比你强太多的人，告诉你该怎么走，你根本没有资本反驳。他们会觉得你的抗争幼稚得可笑、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