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谁敢赌未来？

楚竹伯从来不是一个善于直抒胸臆的男人，对于情感的袒露，他始终怀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总像是踩着薄冰，仓皇而逃。

而此刻，看着父亲匆匆离开，楚青霜的喉咙都拧紧了，颤声问道：“既然家里条件没有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还要给我报班？万一没用呢……”他的声音像是赌气，混着一丝懊恼与不甘。

如果早知道那不是生活中非必要的东西，楚青霜想，也许自己宁愿放弃当初的选择。

肖茜闻言，眉间轻蹙几秒，随即摇着头无奈笑道：“我们哪里知道有没有用？再说你现在不是也用上了吗？”

他们夫妻俩对于音乐完全是门外汉，至于兴趣班对儿子未来的唱跳生涯是否真有助益，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听到母亲的回答，楚青霜只觉得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像被塞满了棉花似的，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他久久无法回应，喉咙堵着，眼眶也微微泛红。

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精英父母”或“平凡父母”，他们之间的差异，只是能力范围的大小不同而已。天下父母尽力将孩子的未来堆砌得更完整，那份深沉的心意却总是显得如此渺小。

有些父母能在家庭与事业间轻松找到平衡，而有些——楚青霜的父母曾经便是其中的一员——支撑起家庭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让一家人吃饱都显得是种奢求，又怎敢多奢望什么？

如今，他们或许称得上“精英父母”，但那是踩着磕磕绊绊的泥地走上来的路。教育就像一场豪赌，家长或许知道有些看似重要的步骤并不是真正必要，可一旦面对子女的未来，谁又敢确实断定什么是无用呢？

安妮妈妈无法预见安妮的将来，楚竹伯和肖茜同样无法替楚青霜规划他的未来。他们报兴趣班，是赌局上普通的一枚筹码，不为了稳赢，只求多一点可能性。他们对于结果不敢奢望，只能希望自己尽力了，问心无愧。

有些父母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能为孩子尽可能提供优渥的条件；而有些父母，即便付出所有，也仍捉襟见肘，留下更无尽漫长的愧疚与悔恨。

这种愧疚与悔恨，不仅由父母承担，也交织在子女心底——孩子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愧对父母，可父母，又何尝不是为了鞭长莫及的未来而愧疚着呢？

感情本就是双向的旅程，你走过的路，也烙印在对方心上。

肖茜似乎看出了大儿子的情绪波动，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但最终只是轻轻转身，离开了他的卧室，留下足够的空间，让楚青霜独自消化。

四下无人，楚青霜的情绪终于到达临界点，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气又笑地低声吐了句：“这都是什么烂人？！花钱还讨不到个好！”

他不是不能理解父亲的态度，而是刻骨铭心地记得，小时候他向父亲展示自己的音乐时，得到的永远是不屑和叱责。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楚竹伯的态度不过是另一种掩饰——和自己单薄的尊严一样，他也害怕在儿子面前失去权威，只好假装懂行，随口指点。

像是楚青霜面对妹妹时装模作样地扮演外语高手，而楚竹伯曾在儿子面前装模作样地讨论音乐，这一份脆弱的尊严，竟是那样相似。

“我还真是他亲儿子……”楚青霜苦涩地喃喃自语，忽而想笑又想哭。仅仅只是思维方式，当真是父子如出一辙。

他们根本不需要亲子鉴定，因为那种相似已经溢出了血缘的范畴。唯一的不同，是楚竹伯的肩膀已然苍老，而楚青霜，还年轻得可以折腾。

令人心慰的是，他当年并没有在兴趣班上混日子。或许正是怀着与父亲赌气的心思，反倒让他将课程学得颇为认真。如果当初任性随意，如今还一无所成，恐怕早已陷入更深的情绪崩溃，无颜面对自己，更无法待在这个家里。

楚青霜正躺在床上埋头神伤，忽然听到一阵细细的声响——卧室的门竟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窄缝。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摄像机。

门后的人，毫无疑问，是楚青青。她的一手攥着摄像机，另一只手悄悄推门，鬼鬼祟祟地往里溜。

听到动静，楚青霜猛地坐起，怒声问道：“谁？”

楚青青的脑袋完全探了进来，她还带着几分遗憾，嘟囔道：“他们说你可能哭了，我本来想来看热闹的……”

楚青霜扶额：“？”这个亲妹，真是亲到自家刺刀往内扎！

再看到她手里那台小机器，他赶忙呵斥：“你快把设备放下！待会儿再给摔了！”

楚青青得意洋洋地反驳：“不会摔的！院子里的姐姐说我拿得稳。”

摄像组当然是想拍楚青霜痛哭流涕的感人画面，但这人的防备心简直像铁墙铜堡，根本不给机会。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怂恿楚青青拿个小机器去“刺探”，又向她告状说兄长疑似正在“伤心大哭”，引得楚青青心花怒放，急急赶来。

小丫头满心期待，可惜晚了一步，现场似乎已经平息，本来抓起摄像机还想着能留下点纪念画面呢。

楚青霜一看这状况，也恨得牙痒痒。他拿到小机器，干脆予以没收，还忍不住摆起兄长的架子：“你电视剧看完了没有？这就开始乱跑？”

楚青青显然对兄长念念不忘的电视剧感到兴致缺缺，撇嘴道：“你演得那么回事……”

楚青霜气得指头都麻了，谁不知道他为了这部剧废了不少功夫自我打磨？认真追问道：“我哪里演不好？”

楚青青张口结舌，挑不出太大毛病，最终还是嘴硬道：“你没那个长胡子叔叔演得好！”

所谓的“长胡子叔叔”，正是电视剧的男主——大满贯影帝，最近回归电视剧圈，可谓楚青霜的老前辈。

楚青霜无奈扶额：“……”这种评价，根本就是拿星星对比月亮，他哪敢接前辈影帝的班。

不过转念一想，越级碰瓷可不简单，这么说来，妹妹的评价倒是显得还不错。嘴上他谦虚地附和道：“行行行，你说得对，我当然没和影帝比了……”

心里却忍不住美滋滋：“没影帝演得好，那就是比别人演得好，四舍五入，我妹就是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