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稚童震场

楚竹伯伸出手试图制止，却咬紧牙关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现在，我们不该……继续纠结。”

楚青霜顿时冷笑，眉眼之间透着明显的不屑：“哦，所以你现在退而求其次是吧？觉得我没去你选的专业，只要拿个学位就行了？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可笑之极吗？”

“我根本没这个意思！”楚竹伯一时间语塞，脸色微微发红。

争执的火苗逐渐升腾而起，又一次点燃了他们父子间的积怨。两人声音一再提高，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言辞锋利得如同刺刀出鞘。楚青青盯着屏幕上的外语视频，原本一个好好的学习时间，就在转眼之间被他们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强行搅了个天翻地覆。小姑娘满脸的不解，完全看不懂这两个成年人为何像幼稚园里的孩子般吵得不可开交。

“吵吵吵！你们能不能别吵啦！”尖利的童声像银铃突然落地，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硬生生砸开一道口子。楚青青双手插腰，小小一团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训斥道：“听见没，安静一点！吵了幼儿园老师都得劝你们退学！你们除了嗓门大，还会干什么呀！”

她脸颊泛着红晕，看上去气得不轻，双手叉腰的模样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然而，眼前这场景却多少有些滑稽——毕竟她站在沙发上，身高甚至不敌两人肩膀。暴脾气的小姑娘一瞬间似变成一本正经的小矮人，明明端着威严，却让楚青霜和楚竹伯不由得沉默下来，眼中多少浮现几分复杂的笑意。

书房内，听见争吵声的肖茜匆匆赶了过来。她拉开门，双眉紧锁，声音冷淡而含着威严：“怎么回事？”

还未等两个男人发声，楚青青干脆利落地抢先告状：“妈妈，他们吵得可厉害了！我觉得吧，咱们家应该买个超大的扩音器，让他们吵起来能更响，响到全小区都听得见！”

这话一出口，小姑娘突然开始猛咳起来，毕竟刚才喊得太用力，这会儿喉咙像被火灼一般难受。几乎是出于本能，楚竹伯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语气里满是温柔：“来，赶快喝一点，好好缓缓。”

而肖茜的注意却已完全落在楚青霜与楚竹伯身上，她扫了父亲一眼，语声淡然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竹伯，你待在这别动——青霜，跟我来。”

眼神低沉的楚青霜乖乖跟着母亲走进书房，把门关上。书房的木门隔开了客厅的喧嚣，肖茜目光锋利地注视着他，语气平稳却意味深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刚才为什么吵？”

这个问题对楚青霜来说再熟悉不过。他记忆中，每次与父亲争执后，母亲都会单独和他谈心，试图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往事回忆涌入心间时却愈显苦涩，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一度歇斯底里的画面。那次，是父亲对他动了手，她贞静的容颜骤然怒火中烧，怒不可遏地尖叫：“楚竹伯，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母亲那时满脸通红，怒得失去理智，几乎用双手把父亲攥成了烂泥。自那一天起，楚竹伯再没动过他一根指头。但这种过分激烈的干预，却似乎也无法消弭父子间根深蒂固的对立。

面对母亲熟悉的耐心开场，他低下头，语气软弱而含糊：“没什么好说的……”

肖茜目光微敛，语气柔中带刚，宛如力量隐秘却坚定：“让我猜，还是为高考志愿的事？当年你离家时明明说过，只要我们不再插手你的选择，就一切清零。我记得清楚，也照做了，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

楚青霜听闻此言，心头一阵愧怍。他总觉得母亲在家庭里是无辜的受害者，软弱且无力反抗。他目光低垂，双唇紧抿，听她继续道：“当年我问你复读的事，你一口拒绝了。后来我把你的压岁钱给你，让你自由选择去路……是你自己说过，不会纠结过去，既然如此，又为何翻旧账？”

言语间的冷静直白使他更加羞愧。的确，他向来对往事逃避而抗拒，没想过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表面。

“至于青青的事，的确我们没有事先同你商量。”肖茜长叹一声，坦白解释，“几年前我身体出了问题，去了医院做摘环手术……却没想到意外怀上了她。”

这段突如其来的真相令楚青霜僵住，他甚至不知母亲此前经历过手术。想来自己长期逃避家庭，同家中联系寥寥，无意间忽略了太多隐秘细节。肖茜的声音缓下调子，像是诉说一个避不开的命运：“其实，医生早就提示我，可能不会再有孩子。计划生育那阵子也是似有似无的遗憾……但后来得知她降临一切健康，我却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另有安排。”

随后，她坦言了丈夫的动摇：

“你爸一开始并不想要青青，他已经被过去的失败吓得彻底失去信心。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再做父亲……是我坚持留下她。这不是为了辩解，而是为了告诉你，她的到来不仅是救了他，更是救了我自己。”声音不高，却沉重如同铅石。

肖茜回忆着那段日子，没有袒护掩饰，更不想避而不谈。楚青霜离家的前几年，整个家庭宛如漂泊海上的孤舟。丈夫自责愧悔难以自拔，母亲也濒临绝境。楚青青的降临，是命运的翻船，亦是冰窟中的烛火。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或许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这么做也许很自私，但最后，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肖茜声音低缓，却掷地有声。

这一刻楚青霜沉默了，母亲的坦诚击中他内心的防线。他目光游离，从未想到自己决绝离家时的选择，是如何将两个大人逼入他们自己的困境之中。肖茜眼底的苦涩与倔强，让他隐隐明白，这个手心里的小家早已伤痕累累。谁是谁非，都已无从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