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门之外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杨芬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暂时别计较那么多了，先忍一忍吧。你现在聪明又努力，高考的时候成绩肯定不会差。到时候，选一个离家远的大学，越远越好。”

　　“杨芬姐姐，你也想离开吗？”楚青青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芬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但语气柔和：“当然，我绝不会放弃学业。等到时候，我也会考到南方的大学，一去不回。”

　　和杨芬简短地告别后，楚青青离开了保安宿舍。低垂的眉眼无声地写满了失落和无助。她回到家中，将手里的IPAD随意搁在桌上，但连平日最喜欢的外语学习视频也提不起一点兴趣。烦恼如浓雾般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那个横行霸道的“便宜哥哥”，内心充满不安；而另一个阴雨般的情绪则是，为杨芬终有一天会离开而生出的隐隐伤感。

　　另一边，楚青霜正坐在保姆车内。他的视线穿过车窗，凝视着那扇熟悉的小区大门，沉默良久。经纪人何淼看他迟迟不动，忍不住提醒道：“都到家门口了，该下车了吧？”

　　楚青霜却没有答话，而是忽然弯唇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他轻声感慨：“我当年拖着行李从这道门口离开时，我爸气得追在后头骂。他喊着‘有本事就别再回来！’”

　　何淼望着他，发现楚青霜脸上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怀念，也夹杂着沉重，一时竟然接不住话。

　　记忆的洪流将楚青霜的思绪冲向十八岁的那一天。他将行李箱放进车厢，准备跟着当时的经纪人离开，却被追赶的父亲揪住背包，气急败坏地吼着：“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楚青霜没回头，甩开父亲的手，毅然钻进车里。他闭上双眼，对后视镜中那个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视而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只要走出这座城市，就再也不用听命于这个固执、蛮横的家长了。他要出去闯荡，追逐那个歌手的梦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并击溃父亲一贯的偏见。

　　可理想和现实之间，横亘着泾渭分明的沟壑。他所在的娱乐公司很快宣告破产，得来的那点赔偿金根本无法在这个冷酷的大城市站稳脚跟。他试过灰溜溜地收拾行李回家，但在踏进那道门之前，他的倔强让他驻足不前。母亲肖茜主动伸出援手劝他重回学业，他却倔强地摇头，硬生生将自己逼上了更加孤立无援的道路。

　　“我不能低头，”楚青霜对自己说，“只要我低一次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那时的他年少轻狂，心里的这点烈焰足以烧毁一切理智。他拼命寻找工作，辗转于廉价公寓，靠新的经纪公司提供的微薄报酬生活，心里依旧存着不甘。

　　楚竹伯后来将自尊放在脚下，主动来找儿子，甚至低声下气地求他回家。父亲在他面前喉咙发紧、眼眶泛红，那样卑微的模样让楚青霜愣了，但愣住的下一秒，他心里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狠狠拒绝了父亲的请求，承受不起真相般的重锤——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才甘心？”父亲露出失望至极的神情，声音低得像一阵风，“难道不该是我教孩子该尊重我吗？”

　　“我就想证明，你是错的。”楚青霜倔强地顶了回去，声音里掺着隐忍的颤抖。

　　几经沉浮后，楚青霜终于在娱乐圈站稳了脚，只是这份成就依然没能抚平他内心的创伤。他高中学历的耻辱一再被放大，他的业务能力总被黑粉抓住瑕疵肆意批评。而每次转型努力，他摘得的奖项也被看低成笑料。工作中高压下喘不过气的楚青霜，往往会刻意减少与父母的联系。既然无法堂堂正正地赢回父亲的尊重，又何必徒增矛盾？

　　此刻，眼前的小区门，似乎隔着几千里远。楚青霜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生二胎的事，他们怎么就能不跟我说？这像话吗？”

　　何淼听得好笑，摇摇头劝道：“你这又何必呢？不过一个小孩罢了，回去见见不就清楚了？”

　　未料楚青霜冷哼一声：“他们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我，我凭什么要见这个莫名其妙来的‘妹妹’？”

　　何淼无语至极，索性一把拉开车门，没忍住发了脾气：“我说哥，不就是多了个三岁的小丫头片子吗？记不住事儿还不行啦？”

　　楚青霜的脸色更沉，声音低而冷：“这事放你身上，你生气不生气？”

　　车内一片沉默，只有透过车窗的小区灯光，悄悄地落在他背影上，显得孤独而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