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国公的泪与谜

徐依霜坐在堂内，直视着面前的徐达，一种莫名的压力从这位老国公的目光中涌来。这一天，他的情绪如同突然打翻的墨砚，浓浓的激动与悲伤将整个会客堂渲染得近乎窒息：“想想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哪能如此干净整洁？怎么连一点破布都没有给她遮体？这事儿，太不合情理了！”

徐依霜目瞪口呆，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低沉但却引人深思，好像每句话都在琢磨她记忆的漏洞，她只能顺势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虽然脑中一片混沌，他句话里的道理却像一阵凌厉的风穿透了她的耳膜。

“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提起你的身世的？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徐达收敛了些许情绪，语气中带着探究。

徐依霜努力回忆道：“我小时候贪玩，不听师父的话，偷跑出去玩，被罚了一顿。她见我不服管教，就讲起当年她救我的事情。”她的回答无比诚实，但却让徐达嘴角扬起一抹充满玄机的笑。

“这就对了！孩子不听话，父母或长辈最喜欢夸大自己当年的辛劳，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让孩子知恩图报，让你更懂事！”徐达捻着胡须，声音里多了一分笃定的意味。

徐依霜微微皱眉，细细一品，竟觉得他说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她心生疑虑，难道师父当年在夸张自己的付出，用这些来教育年幼的她？

然而，事情越发奇怪。徐达再次提起那条锦被，情绪竟突然有了极大的起伏。他将那件锦被捧在手中，指尖微颤：“你看，这东西晦气得很！死人用过的东西，谁会留着不舍得丢掉？可偏偏你师父不但保留了它，还遵从锦被上的字，为你取姓徐！这说明什么？”

徐达话未尽，眼已经红了。一颗晶莹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窝中滑下，却因高高的颧骨被卡在脸颊上，显得悲痛愈发深沉。

徐依霜心中疑惑如涌动的潮水，这番颠倒顺序的话虽略显戏谑，却隐隐和她记忆的片段拼接得相得益彰。就在她还来不及细细分析时，只听见徐达突然悲嚎：“你一定是我的女儿！这是血脉的直觉，错不了的！只要见了你母亲，你就知道自己和她有多像！可是你为什么不愿认我这个父亲？”

说罢，徐达动情地捶胸顿足，竟一度脱离了平日巅峰权贵的尊贵气质，似是一个失魂落魄的老父亲。当堂高权重的魏国公，这一刻竟像个无法控诉命运的市井老人。

这场面让徐依霜目瞪口呆，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人是否真是那威震大明的魏国公。

“您别激动！我没有说自己不会认您，只是这事太突然了，得让我缓一缓。”徐依霜急忙宽慰，见不得这样的大国公失态至此。

徐达情绪稍稍平复，却依旧哀声说道：“明日，明日我再来找你，你母亲病重，她急着见你，实在不能拖太久了。”

送走了徐达，徐依霜心中虽然已多了几分疑惑，却始终未全然信服。她唤来同伴楚薇，与其细说计划：“我记得师父当年说过，那女婴被安葬在一棵梧桐树的旁边。金河村到道观之间的这条路上，一共只有两处有梧桐树，我们现在就去查看，看看树周围是否真的有婴儿的遗骨。如果有，那我绝不是徐达的女儿。”

楚薇讶然：“那可是魏国公！如果真的被认作他的女儿，将来少不了锦衣玉食，甚至还有权贵良缘等着你。换成是我，我早就应下了！”

徐依霜思量片刻，反而笑了：“没人会拒绝富贵，可富贵未必是幸福。正如老话说的那样，侯门深似海，若不是权贵之家，我还自由些。如果这份身世是假的，未来只会更麻烦罢了。”

她坚持己见，和楚薇携带镐头出发。二人在月亮初升时抵达第一处梧桐树，以镐头挖得地面坑坑洼洼，不见骨骸踪影。又奔赴第二处，依然毫无所获。时至深夜，二人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凤阳府灯火通明之中，丘易手捧布包急匆匆赶回，将徐达与徐依霜间的认亲僵局如实禀报给王爷朱棣。

朱棣放下手中的螭虎玉佩，面色沉静却透着威严，轻轻吐出一句：“取坛虎骨酒，送给徐国公。”话音刚落，指尖松开，玉佩随着清脆的碎响落地，瞬间裂成几片。

丘易冷汗涔涔，低头小心地退出府邸。

次日清晨，徐达果然如约而至。他不再是昨日的情绪起伏，而是以将军大步流星般的威风进了平安观。一双炯炯眼神如利箭般锁定徐依霜，开口问道：“你考虑得如何了？”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渗透着期待与压迫，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将天下所有权谋与亲情揉在眼中，是让人无从招架的锋芒。徐依霜正面迎接，心里却波涛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