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故地重游

江怀礼离开的那个春天，曾让江雨彻底失去了家的温度。从初中起，他便选择住校，假期也鲜少回家。考上大学后，这种状况更是变本加厉。如今再次踏入这片熟悉的老社区，江雨发现，眼前许多住户早已搬离，似乎这里的热闹跟记忆中的样子永远告别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朝脑海深处隐现的那个单元楼走去。楼道里堆满杂物，遮挡了大半光线，他只能借着微弱的光摸索前行。随着楼道越发昏暗，他的脚步却愈坚定。终于，江雨在三层的一扇防盗门前停住，将钥匙插入锁眼。

江雨使劲回忆着上一次来这里的情景，仿佛隔着层层时间都难以触碰。他微微拧动手腕时，感觉到锁芯有些卡顿，还以为自己开错了门。然而随着“咯噔”一声轻响，门终于缓缓而开，阳光从窗帘缝隙里倾泻而入，将屋里的家具染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影。那瞬间，江雨只觉得一切都熟悉得令人恍惚，仿佛时光一直在这里静止。

两室一厅的格局依旧，上世纪老旧却干净整洁的装修风格仍然毫无改变。要是秦郁在场，她一定会注意到江雨的公寓布局竟和这里无比相似，似乎那里的陈设正是被这套房间刻意复制。

目光缓缓移动，江雨最终停在朝南阳台旁的那处书架。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厚重的医学资料，每一本都足以充当砸碎杯子的“凶器”。藤椅的摆放没有任何改变，大的、小的两把椅子证明了那些静谧的时光曾真实存在过。

下午的阳光最是慵懒，江怀礼休息时，总喜欢亲手准备几道菜，然后父子俩便一人捧一本书，在藤椅上晒会儿太阳。他轻轻一声“爸爸”自唇边滑过，像钝刀割人般令人无法喘息。

江雨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记忆的深坑中抽离。他知道，此刻自己并不只是追忆，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前来。

他提起事先准备好的礼物，转身离开旧宅，又朝楼道尽头的另一处走去。一层层台阶被他踩得沉稳又缓慢，最终停在四楼斜对面同样久未访的某户人家门前。

门上的春联让江雨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是奚慧云，也就是当年照顾父亲那位护士长的家。可这份念头很快便被敲门的静寂击碎。第一下轻扣无人响应，第二次加重些许力道，却依旧不见任何动静。屋内的安静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失望的结局，江雨只能站了一会儿，随即失了兴致，往楼下返回。

他将礼物搁在玄关地板上，挽起袖子开始打扫父亲的旧宅。多年未曾打开的大门，窗子常年不透风，房内的各处家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江雨忙了许久，又拎着一袋垃圾下楼处理。等他走到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拐角处时，却愣住了。

昏暗的楼道中，一扇半掩的房门外站着一个身影。脚步声令那人蓦然转头，目光落到江雨身上时对方显然怔住了。喉咙仿佛被卡住，嘴唇开合几下，却发不出声音。江雨顺着对方的口型，隐约辨认出她似乎在说：“江……”

江雨目光稍微聚焦，当看清来者脸上的轮廓时，语气试探：“奚阿姨？”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江雨坐在奚慧云家客厅里，目光徘徊于熟悉的陈设间。

一杯温水递到面前，伴随问候的是一个久违而亲切的小名——“雨雨。”

奚慧云话出口便意识到不妥，急忙想换个称呼，却一时间竟不知该叫什么才合适，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江雨微微一笑，温声道：“没关系，还是叫我雨雨吧。”

这一句回复让奚慧云松了口气，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可眼神总忍不住往江雨的脸上看。几次与江雨的目光撞上，她又不安地挪开视线，支支吾吾想招呼吃点水果。

江雨轻声道谢，剥着橘子慢慢地放一瓣入口。眼前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与记忆中的影像交叠又模糊。

时光无声地从每一道皱纹中偷走了她的姿态，但未能夺走奚慧云那种不服老的精神。表面上的熟稔闲聊不知为何让江雨隐隐产生安心的微妙感。

奚慧云聊到女儿与外孙时才真正松弛下来。“雨雨，我最近经常在我女儿家帮忙带孩子，今天刚回来，待几天就得再走。”

言语间慈爱流露，恍然如隔世，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江雨，又情不自禁地去追忆故人，“你和你爸爸真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