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近乡情怯

江怀礼的身影依旧鲜活如初，洁白如新的白大褂裁剪得一丝不苟，整齐扣好的扣子彰显出严谨。他的容貌也一如三十余岁时的模样，温和睿智的双眸带着熟悉的光芒，微眨着注视江雨，嘴角微扬，笑容和煦。

江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父亲，仿佛时光倒流。他停顿片刻，喃喃问道：“爸爸，你后悔过吗？”

江怀礼平静地摇头，回答如江雨所料：“不会，我从未后悔过。”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从江雨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留下浅浅的水迹，随后便被秦安南的指腹轻轻拭去。他的动作细腻而温柔，仿佛在呼应江雨心中的一丝脆弱。

江雨的身体已经被疲惫完全占据，意识尚未反应，整个人便不自觉地向秦安南倾倒，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这一刻，他终于短暂逃离了种种纷扰。

再次睁开双眼时，车窗外的景色已然变化。崇山茂林的西部已成过去，眼前是一片都市的繁华，霓虹灯和车流织成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江雨抬眸，神情微怔，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醒得倒是时候，我刚准备摇醒你呢。”秦安南调侃的语气染着一丝戏谑，微微嘟起嘴，目光含笑地看着江雨。

江雨一瞬间清醒过来，注意到自己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秦安南的怀里。他慌忙坐直，迅速挣脱，随手瞥了秦安南一眼，只见对方笑得眉眼弯弯。他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尝试平复心情，却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公寓的地下车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踏入熟悉的空间，江雨内心悄然被片刻的安定充盈。

秦安南下车后，随口对驾驶座上的小周交代：“车你开走吧，今晚不用来接我，回去好好休息。”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他今晚没有离开的计划。

小周一声轻快的“好嘞”，便踩着油门扬长而去。而江雨则装作什么都没听懂，自顾自地迈步走向电梯间。

两人来到电梯间，直至抵达楼层，江雨刚要转身开门，却忽然感到手臂被秦安南拉住。

“等等。”秦安南低声开口。

江雨微微回头：“怎么了？”

秦安南似乎被某种心绪牵引，迟迟没有开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路上，江雨都处于熟睡，而他则寸步不离地守着。正当路途中，他收到了钱寺壮发来的消息，得知江家母子已经将江夜竹带回公寓。他原本的兴奋与期待在这一刻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忐忑。

见状，江雨再次追问：“怎么了？”

秦安南回过神来，目光从江雨身上快速移开，嗓子轻轻清了一下，神情莫名紧张：“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江雨察觉到他语气里的郑重，也收起了懒散的态度：“什么事，说吧。”

秦安南稍稍踌躇，终于开口：“关于崽崽和我的关系，能不能——暂时别告诉他？”

江雨目光一怔，这话实在出乎意料。依照秦安南近些日子的表现，他恨不得召集全岚城的人、在最大的广场上用LED屏幕写下“我有个儿子”。这一份突然的“退让”，让江雨诧异又好笑。

他静静地审视秦安南，那双眼里闪过一抹隐忍的笑意，随后微微一扬眉道：“行吧，这次随你，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话音刚落，他便准备转身开门，却再次被秦安南从背后拉住。

“你不问问原因？”秦安南低声说道。

江雨不由发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仿佛看透了一切：“第一次当爹，你紧张，这很正常。”

被一语戳中心事，秦安南的耳根瞬间泛红。他恍恍惚惚，心里明白反驳也无从下手，只觉得智商在江雨面前又一次不够用。片刻的羞愧转为暗怒，他竟恼羞成怒地从后面抱住江雨的腰，试图转移尴尬。

“你看，这次是第一次，那是不是还会有第二次？”秦安南的声音带着不甚严肃的挑逗。

江雨笑容僵住，故作镇定：“什么第二次？松手。”

秦安南扬眉，语气故意多了几分轻佻：“我看过了，这里没有摄像头。”

江雨的表情瞬间黑了：“这和有没有摄像头有什么关系？”

秦安南却岔开话题，反而收紧了双臂：“是不是嘛，还有第二次？”

“第二次你个头！”江雨终忍不住爆了句粗，嘴角抽搐着试图挣脱，“放手！哎，秦安南你干嘛？”

秦安南得寸进尺：“抱一个，抱一个。”

就在两人纠缠之际，公寓的门忽然打开，江夜竹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看见江雨被秦安南双手抱住、略微腾空的画面，小脸顿时满是惊喜。

门内外的空气瞬间凝滞，两个原本打闹得不可开交的大人“咻”地一下弹开，各自站稳。

江雨呼吸微乱，如同被当场抓包，先前的气势消散无踪。他对上江夜竹那充满新奇的小眼神，心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尴尬快要陷入死寂时，钱寺壮手持几枝硕大的柚子叶出现在门口。他将江夜竹轻轻挤到一边，直冲江雨的面前，沉声喝道：“进门前得扫霉运，快快快，胳膊抬起来，前扫扫后扫扫。”

江雨仰头张开双臂，任由柚子叶的尖端在脸上胡乱操作，感觉被经纪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洗礼。他艰难地躲开即将戳到嘴巴的叶子，含糊问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警匪片？”

“你还真猜对了！”钱寺壮闻言惊喜，“我刚看了一部，里面老大出狱时就是用柚子叶去霉运，我照着学的。”

江雨咬牙道：“多谢！特别的‘用心良苦’。”

“嗐，客气啥！”钱寺壮随手又分了两枝给江夜竹，“崽崽，来，给你爸也扫扫。”

江夜竹接过叶子，笑眯眯地忙活起来。扫着扫着，他眼尖地捕捉到一旁的秦安南，便兴冲冲地跑过去：“叔叔，我帮你扫！”

秦安南心里掀起一阵狂喜，自觉灵魂都被甜蜜包围。他的脑海仿佛只剩下一句话不断回响——“这是我儿子！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