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莫名父子

倒不是因为害怕被认出，就单纯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忘了抹发胶，秦安南对自己凌乱的发型有些不满。

在地下车库晃悠了十来分钟，他没能找到直梯，也没遇到能指路的人，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扶梯。为了确认万无一失，他再次检查了预约的信息。

“三楼，302诊室。医生姓黎。”

秦安南默念了一遍，随后迈开步子，连着上了两层楼。然而，扶梯在一楼大厅的时候却断了，想继续往上走，就得表现得格外敬业——绕过大厅，穿过另一边。

他的皮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步伐明快。大厅的一角正是餐厅，透着透明玻璃墙分隔出一片单独空间。秦安南一边在心里重复诊室号，一边低声吐槽这“如迷宫般”的医院设计。就在吐槽的间隙，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餐厅里，那人拿着一张像是菜单的纸模样，与服务员交谈。他身量纤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股优雅。即便脸上压低的帽檐试图遮挡，秦安南依然看清了那溢出帽沿的俊秀眉目。

“江雨？”秦安南的脑海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名字。

江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疑问如闪电般划过，虽然他迟疑了一下脚步，很快恢复从容步伐，可原本牢记在心的诊室号已经“精准走位”，从三楼的302跳到了二楼的203。

203室内，顾幻柳正同江夜竹玩着几把牌局。江夜竹生着病，精神难免有些不济，玩了一阵后便疲惫地倚靠着椅背，神色显得没精打采。

顾幻柳见状，干脆将牌收好，放回抽屉里。在两人之间的药液瓶已所剩无几，他随口安慰了一句：“快输了，马上就好了。”

此刻江雨早已离开房间有一段时间，江夜竹的视线却止不住地往门口瞟。突然，他看见一顶黑色鸭舌帽在玻璃窗外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门把手传来了转动的声响。

江夜竹一瞬间坐直了身体，充满期待地喊道：“爸爸！”

门外，秦安南原本步伐流畅，此刻却硬生生停住了。

房门被推开，他看见在沙发上端坐着一个正在打点滴的小孩，眉眼和卷发似乎在哪儿见过。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陌生又熟悉，高个子的大人和瘦弱的小孩，一时间竟然都没了声音。

刚想开口，却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拦住了他的视线。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男人的语气显得不容辩驳，尽管脸上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

“我找黎医生。”秦安南淡淡回道。

男人轻皱眉头，纠正道：“这里是我的办公室，没有姓黎的医生。”

是吗？秦安南稍微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抬眼再次确认墙上的号牌，与短信比对后，这才发现果然误入了房间。

“抱歉。”他礼貌地道了一声歉，转身退出房间，又继续向上寻觅，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进入黎医生办公室后，秦安南第一件事便是摘帽，微微眯了眯疲惫的双眼。他翘着长腿半躺在沙发里，而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江夜竹那一声清脆的“爸爸”。

这个小孩，他到底在哪儿见过？

黎医生先例行公事，将准备好的病历扫了一眼，但还是问道：“秦先生，请问您的失眠问题持续多久了？”

六年。秦安南捏了捏帽子，缓缓开口，言辞中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具体原因能说说吗？”黎医生继续问。

“大多时候时好时坏。有时候能睡上几个小时，有时候则彻底没有头绪。”虽然语气礼貌，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医生点点头，又尝试建议：“频繁服药容易产生依赖感。您有没有尝试过其他助眠方法？比如健身、喝点红酒，或者听白噪音……”

“全试过，效果都一般。”秦安南话说到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有实在撑不住，我才会吃药，不会形成依赖。”

他的声线有限，不高不低，却很有力度。这种自信让黎医生不禁多看了一眼。病历也证实了，对方确实能很好地控制用药频率。

既然秦安南显然不想展开更多细节，黎医生便直接问道：“那我给您开上次一样的药，您看如何？”

秦安南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与医生告别后，乘直梯对他而言顺理成章，可走到电梯口时，他却莫名一转身，选择了扶梯。

经过二楼时，他停下了脚步。一直盘旋在脑海的“爸爸”牵动了记忆的碎片，猛地，他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孩。

那是老房子楼下的一处小院。初春时节，小孩站在盛开的海棠树下。模样未变，年岁虽微增，喊“爸爸”的声音倒还是一如当年。

活了三十年，他被无数人叫过演员、教员、影帝，却从未有人叫过爸爸。唯一一次，还是这个小孩。

有趣。秦安南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像是受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吸引，他迈开脚步，直到再次站在203门口。对于大事，他一贯深思熟虑，而对于小事，他总是随性而为。他没有想过，这一次若遇到小孩的父母会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此时此刻，他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再次见到那个小孩。

门把手冰凉，秦安南觉得指尖微微麻痹。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犹豫，将门缓缓推开。

窗半敞，帘子的轻纱在风中摇曳。房间里却早已空无一人。

秦安南站在那里，目光游离，唇间笑意轻轻淡去。

---

地下车库。

江夜竹又一次叫了陌生人“爸爸”。这次，不但没解释，甚至还被顾幻柳撞了个正着。小孩一向自尊心强，被看见闹了笑话，自然是羞恼交加，连奶黄包都吃得有些敷衍。

江雨误以为江夜竹身体不适，而顾幻柳似乎猜到真实原因，开口安慰道：“崽崽已经退烧了，别担心。回家多休息，多喝热水。”

江雨将江夜竹抱上车，小孩裹着厚厚的外套，而他自己只穿着单衣，弓着后背显得纤瘦，露出的蝴蝶骨格外显眼。

顾幻柳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问出了憋在心底的话：“你还在控制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