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见不是相见

她松开了攥着秦安南的手，微微侧身指向江雨：“这位是江雨，他刚才忽然冒出几句台词，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跟你当年第一次见面时简直一模一样。”

秦安南缓缓转动视线，将江雨完整地收入眼中。他刚刚刻意避开去看这个人，而此刻，那种探寻心底隐秘期待的情绪终于让他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他想看他——想看江雨这一刻的反应，是惊讶？还是意外的惊喜？

如预料一般，江雨也在看他，当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江雨的嘴角漾起一抹笑容，仿佛寒冬里骤然绽放的第一株梅花，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那笑，似柔光般落到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悸动，秦安南的心跳隐隐加速。

可是下一秒，江雨的话却打破了所有期待：“秦老师，初次见面，我是江雨。”

简短的一句话，如一桶冷水浇熄了所有暗藏的火焰。秦安南微微感到眼皮一跳，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所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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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江雨的表现完全超出了秦安南的想象。那双眼睛里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更不要说喜悦了，反倒是四平八稳得体有礼，就仿佛他们真的是第一次相见。这样的冷静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却让秦安南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没有开口，甚至懒得回应。江雨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带着不变的微笑将视线转向闻柏：“闻总。”

闻柏一如既往带着看好戏般的笑意，嘴里却不忘赞叹：“你行啊，江雨！不声不响就把梁导搞定了，果然手段高明。放心吧，合同的事交给法务部处理，有什么额外需求尽管提出来。”

江雨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那抹挂在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些：“谢谢闻总。”

这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让秦安南的脸愈发阴沉，仿佛一片乌云滞留在他心间。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酒杯，目光落在江雨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江雨的笑容对闻柏就多了几分灿烂？而对他，却仿佛平静的湖面，连一丝波动都吝惜？

一旁的闻柏倒是显得悠闲自在，端着一杯红酒随意晃动，暗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反复旋转，透过光线泛起微微涟漪，仿佛是某种粘稠而浓稠的物质。江雨的喉咙紧得发涩，有些无法忍受这股气味混杂的氛围。他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挣扎，随即掩饰性地微微一欠身：“失陪。”

说完，他匆匆从两人之间穿过，步入酒店内部的长廊。走到半途，江雨特地拦住一名服务生，低声询问哪里更安静些，最好是人迹罕至的洗手间。循着服务生指引的方向，他快步走去。

推开偏僻区域的洗手间大门，确认浴室内空无一人后，江雨快步走进最里面的隔间，插上门，对准洁白的马桶，将胃里刚刚涌上的不适感全部倾洒了出来。直到吐到喉咙发干，只剩一股酸涩的苦水，他才筋疲力尽地靠在隔间墙上，轻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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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前后脚的功夫，秦安南也迈步离开了花园，闻柏有些好奇：“你去哪？”

秦安南没回他的话，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他究竟要去哪里——只是脚步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径直追随那道几分钟前离去的背影。

走到洗手间门口的刹那，他的耳边立刻捕捉到了阵阵呕吐声。

秦安南愣住，脚步不自觉放轻了。他似一阵夜间的风，悄无声息地将门关上，走到洗手台前细细剖析镜中反射的那排隔间。片刻后，他锁定了声音来源，目光停留在最里面的位置。

呕吐声渐渐止住，安静片刻，便听见几声低低的咳嗽，随之而来的是水流冲刷的声音。

秦安南打开水龙头，漫不经心地洗着手，目光却藏在意味深长的动作中，不经意间扫过镜子里的动静。

当江雨打开隔间门的那一刻，两人突然在镜中目光交错，江雨显然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眼中闪过短暂的错愕，但迅速平复下来。他低头不语，避开对视的视线，直接挪步到洗手台前。

只开了一个空档的洗手池，两人左右相对，也不知这像是刻意的距离感，还是一种命运的有意安排。江雨低下头，将双手放入冰冷的水流之中，动作细致而缓慢，仿佛在一点一点洗去那些不能言说的杂念。

空气中只剩水流声回荡——无声之中却酝酿着一股说不出的微妙。

两人不约而同地关上水龙头，秦安南伸手去抽纸巾，却只摸到最后一张，顿时微微一愣。目光扫向江雨那边，见那里的纸盒干脆早已空了，两人又默默对视了一眼。

“用这个吧。”秦安南从胸前口袋抽出一方浅色手帕，语气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将手帕递向江雨。

江雨微愣，下意识想要拒绝：“不用麻烦——”

可秦安南却不容反驳，将手帕直接塞进了江雨的手中。

江雨垂下目光，手帕的触感柔软如丝，他攥在掌心，低声说了句：“谢谢秦老师。”

这一声“秦老师”轻得几不可闻，夹杂着从刚才呕吐后的喑哑沙哑，令人有些不易察觉的触动。

秦安南忽然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他微微蹙眉，似是在等待什么，似乎在期待着某个久远的记忆被呼喊回归。或许这会是江雨终于点破的契机？他会说些什么？比如：“好久不见。”或者哪怕一声，“原来是你”。

然而，江雨却只是低头擦手，再抬头时，他无比平静地说道：“用小苏打加盐泡一下，可以去掉红酒渍。”

秦安南被这样一句意料之外的行为扔进了静止的失语境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里的确沾染了一点深红的酒液。骤然的郁结堵在他胸口，让他莫名深吸了一口气。

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却无法言说胸中的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