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雨季暗涌

那清浅的一句“缘分”，看似不经意，却镌刻了时霜八年如一日的深情。命运的馈赠终究没有亏待他，让这份蓄谋已久的爱，在无数个思念如潮的日子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汇聚。

此刻，时霜怀抱着心爱的女孩，脑海却不自禁地飘回到那个高三的夏天。那是他人生中最值得忆起的章节，同时也是他眷恋最深的时光。

高三下学期，当整个班级都在为冲刺高考卯足全力时，时霜却有另一场人生重要的战斗——全国数学奥林匹克赛。比赛成绩非常亮眼，他因此提前拿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然而，当好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的反应却出奇平淡，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为什么没有一点兴奋的样子？”老师的疑问似乎写在了每个关注他的人的脸上。但时霜心中的答案是复杂的——这意味着他要离开京澜中学，而一旦离开，他似乎也失去了能偶尔偷看纪鸢歌的理由和机会。这份提前到手的名校录取通知书，如同一纸契约，悄然划破了他们原本就脆弱的一丝联系。

数学教研办公室里，整个京澜的数学老师汇集一堂，外加那位在跨年晚会上被时霜怼过的副校长。众人心情大好，笑容溢满了整个房间。学生的卓越表现，让每位老师都仿佛沐浴在荣耀的光辉中，尤其是副校长，笑容堆满了脸，连嘴角似乎都快咧到耳边了。毕竟，这名考生的成就是学校招生宣传册上的金字招牌，他的履历因此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庆祝声中时，时霜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办公室短暂停顿了一瞬：“老师，我能继续留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毕业吗？”

副校长的夸张表情几乎凝固在脸上。他自认为自己见过无数优秀学生，但这样的要求却让他始料未及。毕竟，大多数提前录取的学生，早就迫不及待地享受提前释放的假期。而时霜，却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选择。

“多难得的孩子啊！”惊讶过后，副校长眼里是掩不住的赞赏，甚至有几分感动。他强拍着时霜的肩膀，仿佛怕下一秒这优秀的苗子会悄然溜走。同时，一番长篇大论的感慨也随之而来。

“时霜啊，你就是京澜的骄傲！既然你愿意留在学校，那就留下吧，除了复习，还可以帮学校的同学们辅导功课嘛！”副校长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赞誉之词滔滔不绝。

走出办公室时，天色已渐渐染上一层梦幻般的粉紫色。此刻，时霜的内心涌动着几分微妙的情绪，甚至有些复杂：一方面感谢命运给了他心心念念的多看纪鸢歌几眼的时间；另一方面，却忍不住抱怨副校长拍肩膀力道太重。只是最终，这种复杂的情绪化作了一抹浅浅的满足——能够留在她身边的感觉，真好啊。

直到后来，孟烨木忍不住问他：“都被名校录取了，还非要留在京澜，是不是因为纪鸢歌？”时霜只是沉默，但沉默的回答比任何语言都更直接。孟烨木直摇头，“你是没救了吧！”

最让时霜记忆深刻的，却是孟烨木最后的怒吼：“时霜你是怂包吗？！你明明条件这么好，又帅又有钱还聪明绝顶，喜欢她为什么不表白，非要藏着掖着？！”

是啊，他为什么不敢轰轰烈烈地告白呢？这个问题一度将时霜逼入沉思，却始终难以找到答案。他能感受到的，是语言的匮乏，是表达的不合时宜——她是高一，而他即将以大学生的身份远离；她憧憬的是未来飞往国外的蓝天，而他的人生轨迹则留在国内。近乎平行的命运线，注定缺少交汇的可能，更别说那些源于自卑的隐秘情绪——她那样闪耀，而他，凭什么将她拉进自己的平凡世界？

缘由太多，阻碍太多。但归根结底，18岁的时霜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不能骄傲地站在她的身旁。

就这样，他将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愫深深埋下，也期待时光耐心打磨，将他的棱角雕琢得更锋利些。之后的八年，这段暗恋仿佛两条朝着不同方向奔忙的平行线，始终无法相交。然而，他的固执却让他耗尽耐心，也不愿轻易放弃。

多年后，当柳云拿出纪鸢歌的照片时，时霜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命运伸来的手。那些年里，他不断回味着记忆中的场景——比如升旗仪式结束后，副校长拿着话筒在阳光下激情洋溢地列举他的无数荣誉；比如那些奖项堆砌的演讲中，他站在台上，余光却一次次偷偷掠过十米开外的升旗手纪鸢歌。

“拍张照片留念吧。”校长的提议响起时，时霜难得主动建议：“去国旗下拍，我觉得那里阳光更好。”那清脆的“咔擦”声，定格了那场温暖的小小偷心——照相机捕捉下正接受荣耀的少年，同时，也将站在不远处的少女默默留在镜头里。

他并不觉得遗憾。高三的尾声，能有这样一张误入镜头的合影作为句号，他觉得完满了。而那张照片，也成为了他交付心灵的信物，被妥帖地夹进了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所写的诗集最深处。

这场暗恋像一场独自穿行的鹃鹃细雨。纵然不见尽头，他却从未想过伞的存在——只愿心甘情愿地被困在这场雨季之中。

回忆远去，时霜再一次想起那个高三的夏天。唯有雨季，那年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