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丑郎君

江羽伸出手，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微微叹了口气，这动作，像极了那些为逝者送行的老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确认他重新闭上眼睛后，江羽这才稍稍用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遮掩真容的面具从他脸上揭了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面具下的那张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滚烫的温度仿佛要灼伤她的指尖。大概是因为连日来的酷暑难耐，再加上这面具的透气性实在糟糕，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看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啧，真够呛。”

江羽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关紧了房门。她从厨房里端来一碗清水，将一块干净的帕子浸湿，拧干后轻轻地敷在他的额头上，试图帮他降降温。

可忙活了半天，效果却微乎其微，他的体温依旧高的吓人。

江羽又找来一套干净的衣裳，小心地帮他换上。在褪去他那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时，她的脸颊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热度，几乎与他身上的高温如出一辙，滚烫得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走出房间，江羽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我……我该不会也被传染了吧？”

想到先前无意中瞥见的某些“风景”，江羽顿时觉得更加窘迫了。

“天呐，我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啊，人家都病成这样了，我居然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江羽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她将季明泽换下来的衣物一股脑地塞进灶房，锁好房门，便匆匆忙忙地朝着村里里正家的方向走去。

江羽被流民掳走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在短短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江家村，几乎是人尽皆知。

这一路上，她总能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同情的，有怜悯的，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幸灾乐祸、充满恶意的眼神。

江羽猛地抬起头，朝着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狠狠地瞪了过去。江倩猝不及防，被她这突然的一眼吓得心头一惊，连忙慌乱地转过头去，再也不敢与她的目光有任何的交集。

“哼，神气什么呀，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给……啊……娘，你拧我干什么？”

江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林氏狠狠地拧了一下胳膊。

“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一天天就知道在这儿嚼舌根，是嫌自己太闲了吗？”

“干活就干活，你凭什么拧我呀！”

江倩疼得眼泪汪汪，也顾不上再奚落江羽了，只能委屈地低下头，继续干活。

林氏眼神复杂地看了江羽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自家闺女，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地干起活来。

她得抓紧时间多干点活，免得被婆婆给卖了。

林氏的心思，自然无人知晓。江羽来到里正家，先是小心翼翼地讨了一壶烧刀子，又拜托里正帮忙找了些消炎的药材，这才连声道谢，转身往外走去。

“羽丫头。”

临走时，里正家的媳妇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神秘兮兮地往她身边凑了凑。

“那个……你大伯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跟你说。”

“他让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在咱们江家村也是能当家做主的人，就算……就算遭了些事儿，那季秀才也不能骑到你头上去。他要是敢有什么意见，你就直接跟他和离，再找一个更好的，知道不？”

里正媳妇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还不时地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给听了去。

江羽愣了一下，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大伯母，您放心吧，我根本就没被什么流民给掳走。”

“什么？没被掳走？那他们怎么……”里正媳妇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些个没良心的，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不是白白毁了羽丫头的清白名声吗？”

“我之前是去县里办了点事情，结果被事情给绊住了脚，那天晚上才赶回来。谁知道刚走到村子外面，就碰上了一群流民，当时我害怕极了，幸好乡亲们及时赶到，这才把我给救了下来。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大家呢，要不是他们，说不定我今天就真的出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瞧瞧这些个没良心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听了江羽的解释，里正媳妇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狠狠地啐了一口，满脸的愤愤不平。

“你放心，大伯母这就帮你去骂他们，可不能让他们胡说八道，败坏你的名声！”

里正媳妇撸起袖子，双手叉腰，一副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与前些天病恹恹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江羽愣了一下，随即抿唇轻笑：“那就麻烦您了。”

她软糯的声音像一阵轻柔的春风，轻轻地吹进里正媳妇的耳朵里，让她浑身都觉得舒坦。直到江羽的身影消失不见，她都还在不停地嘟囔着：“这丫头的嗓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真是好听极了。”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挨家挨户地上门去，将江羽的遭遇解释了一通，顺便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狠狠地骂了一顿。

当然，对于她的解释，信的人有，不信的人也有。

江羽拎着酒壶，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放眼望去，村民们都在田地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整个村子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原本干枯龟裂的土地上，竟然也冒出了几丝嫩绿的新芽。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村民，又何尝不像这田地里的野草呢？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便会爆发出顽强的生命力。

回到家后，江羽便开始忙碌起来。她先是用烧刀子仔仔细细地给季明泽擦拭了一遍身体，直到他身上的温度降下来了一些，这才停手。

见先前给他换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为了避免再次着凉，江羽这次干脆直接拿来一床薄被，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只露出他的肩膀、胳膊和腿。枕头上那张脸，虽然不再是她熟悉的面孔，但即便布满了红色的小疹子，也难以掩盖他那优越的五官。

他现在这个样子，最多也只能喝点水，吃点流食。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他的命够不够硬。

一连几天，江羽都没有再出过门。

或许是受到了她之前求雨的影响，这几天夜里，竟然断断续续地下起了小雨。

虽然每次都只是毛毛细雨，持续的时间也不足一刻钟，但这对于整个江家村来说，无疑是带来了希望的甘霖。

“阿姐，阿姐！”

这几天，江羽喜欢上了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村子里的人们辛勤劳作。失去了力量的她，现在就连端一盆水都觉得费劲，索性也就不给江墨添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今天，已经是季明泽昏迷的第五天了，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而她的力量，也还没有恢复。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实力是不是被天道给收回去了，不然上次休息两天就能恢复五成的力量，这次明明已经休息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正当她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江墨清脆的喊声。

“阿姐，你看，豆子发芽了！豆子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