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魄

想到田地里嗷嗷待哺的庄稼，还有几近干涸的河沟，村民们顾不上许多，纷纷撸起袖子，加入到清理族仓的队伍中。

“民和，今年恐怕是难熬了。” 江泰和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被称为族长的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五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已经让里正去县衙问过了，上面根本就没打算派人下来勘察灾情。”

“那今年的田税……”

“恐怕还是要照常缴纳。”

“这些吸血的蛀虫！老天爷不下雨，他们也不敢往上头禀报，这是想要活活饿死我们吗！”一个汉子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唾沫，粗糙的脸上满是怒火。

“这算什么，我听说路州那边比咱们这儿还惨，说是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饿死了不少人，剩下的都拖家带口地往咱们颖州逃难呢！”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像一块块巨石，压得族长和几位族老们喘不过气，他们愁眉不展，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与此同时，前山村的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季明泽正襟危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裹。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脸上更是看不到一丝喜悦。

“笃笃笃”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拎起包裹，打开了房门。江羽正站在门口，一身红色的嫁衣，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更加明艳动人。她的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妇人的发髻，见到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季秀才，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门外，除了她，就只有妹妹江墨一人，没有喜乐喧天的锣鼓，也没有前来帮忙的亲友，冷清得让人心酸。

“寒酸。”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顺从地将手放进了江羽伸过来的手掌里。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压下去。

她的手很小，比他的手足足小了一圈，却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将他修长的手指都捏得有些变形。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脚穿小鞋一样，充满了被迫的挤压感，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想要反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无奈地作罢，老老实实地任由她牵着。

季明泽父母双亡，在前山村也没有什么亲戚，平日里与村里人的来往就很少，除了村长家之外，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今天要成亲。

再加上江羽过来接亲只带了妹妹江墨，也没有请人吹吹打打，这就导致他家门口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有。

更别提什么送亲的人了。

“季秀才。”

正要离开，季明泽突然被人叫住。

“富贵叔？”

由于两人站在门口，李富贵并不知道季明泽是要入赘到江家村，还以为他是娶到了媳妇。

他不由得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季明泽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门口的江羽。

季明泽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李富贵的视线，语气略带不悦地说道：“富贵叔，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媳妇瞧。

李富贵心里酸溜溜的，像是打翻了醋坛子。

还真让这小子找到一个模样周正的媳妇。

这女娃子长得甚至比他闺女还要标致几分。

哼，不过媳妇长得标致又有什么用，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不像是个能干活的样子，娶了这么个媳妇，季秀才往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你成亲怎么也不跟大家伙说一声，我们也好过来帮帮忙。”

李富贵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看着季明泽，心里再次觉得，这小子就是不懂人情世故，连成亲这样的大事，也不知道请村里人吃顿饭。

要不是他恰巧路过，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呢！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是点小事，犯不着劳动大家。”

“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不跟您多聊了。”

季明泽反客为主，拉着江羽，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如果他今天真的是成亲娶媳妇，肯定会请人到家里帮忙，摆上几桌酒席，让村里人做个见证，热闹热闹。

可事实是他这不是娶媳妇，而是入赘。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会请人过来看自己的笑话，是嫌入赘不够丢脸吗？

他脚步匆匆，走得飞快，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感到难堪的地方。

江墨被他们落在了后面，小姑娘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做好的喜饼，见江羽二人走远了，她连忙拿出一个喜饼递给李富贵，笑着说道：“今儿是我阿姐接亲的大喜日子，叔您吃个饼，沾沾喜气。”

“接亲？” 瞧见季明泽往村外走，李富贵就愣住了，再听到江墨的话，他更是感到一头雾水，满脸的疑惑。

“对呀，季秀才入赘我家，我阿姐这是过来接亲咧。” 小姑娘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天真烂漫。

也不管被雷劈了一样的李富贵，江墨将喜饼塞进他的手里，便拎着篮子，快步追赶江羽二人去了。

“哎呀妈呀，这这这……季秀才你真是糊涂啊！”

身后传来李富贵捶胸顿足的声音，他是真的不明白，这季秀才放着有五十两银子陪嫁的热乎媳妇不要，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去别人家入赘呢！

真是昏了头了！

早就已经走远的季明泽，自然不知道李富贵的恨铁不成钢，待离开了前山村，他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这是觉得入赘丢脸，不敢见人？”

江羽好笑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想入赘的人是他，怕丢脸的人也是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要不是……要不是你的手不老实，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当我愿意入赘？”

“说这话之前，你要不要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发现你的秘密？”

季明泽面色一变，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他怎么会忘记，正是她上门来与他商议入赘一事，才会被她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

江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分明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想要入赘，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被强迫的模样，这让她很不高兴。

季明泽沉默不语，这件事的确是他理亏。

甚至若不是他拿她娘亲的消息作为交换，她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这事的确是我自己求来的，你说得对，我不该摆出这副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收起心中的不甘和怨怼，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