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半鸡鸣

他孑然一身，孤门独户，平日里除了与隔壁的李家略有往来，鲜少与旁的姑娘有所交集。

如今这般深夜造访，莫不是自己的秘密已被窥破？

季明泽心下一凛，面色愈发冷峻。他悄无声息地抽出枕下的匕首，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榻，贴近门边，透过那狭窄的门缝向外窥视。

“鬼怪？季秀才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门外传来一道清脆而略带诧异的少女嗓音，季明泽耳廓微动，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之感。

透过那道幽暗的门缝，映入眼帘的是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她们背对着清冷的月光，难以辨清面容，但季明泽已然认出，来者竟是江家的两位姐妹。

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将手中的匕首悄然换至右手，藏于身后，这才缓缓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原来是江家的两位姑娘。”

“不知二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他身形隐于门后，仅仅露出半个身子，若是情势有变，也好及时将门关上，以自保周全。

“我们是特来道谢的，多谢季秀才仗义相助，助我们姐妹夺回了户籍文书。”

道谢？

偏偏选在这个时辰？

季明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拧了一下，只见江羽朝着他递来一个物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瞬间钻入鼻尖，他那不争气的肚子竟也随之发出了咕咕的抗议之声。

江羽闻声，略带惊讶地掩嘴一笑，随即打趣道：“早便听闻季秀才生活拮据，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季明泽的脸色瞬间涨红，心中暗恼。

他囊中羞涩又如何？这年头，又有多少人家能够顿顿饱腹呢？

一旁的江墨也略感尴尬，轻轻扯了扯自家阿姐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看来我们送来的这份薄礼，正好能解季秀才的燃眉之急。”江羽轻声笑了笑，再次将手中的物件往前递了递。

那诱人的香气不断地撩拨着季明泽的味蕾，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待反应过来时，江羽手中的东西已然落入了他的掌心。

江羽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他左边的肩膀，季明泽略微侧了侧身子，掩饰道：“谢礼小生已经收到了，江姑娘还有其他事吗？”

“确实还有一事相求，季秀才也姓季，不知与你们前山村的季老六可熟悉？”

“季老六？”

“正是。”

“我自幼父母双亡，与村中各户往来甚少，虽与季老六一家同姓季，但着实并不熟悉。”

江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她原本想着他们既是同村之人，或许能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季老六的消息，却不曾想这位季秀才竟是个深居简出的书呆子。

“请稍等。”

季明泽将手中的烤鸡和匕首轻轻放在门边的石桌上，缓步走了出来。

“季老六一家并非住在村中，江姑娘若是想寻他，恐怕得去县里走一趟。”

“县里？他不是前山村的人吗？”

“他的确是前山村的人，但听村里人说，季老六前些日子发了一笔横财，便在县里置办了宅子，举家搬迁至县城居住。”

发财？

竟有这等巧合？

江羽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那可有人知晓他们搬到了县里的何处？”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季明泽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旋即又道：“江姑娘若是有需要，小生愿意代为打探一番。”

江羽闻言，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如此，那就多谢季秀才了。”

毕竟他是前山村的人，若是他肯帮忙，定然比她自己盲目地打听要事半功倍。只是，他为何会愿意帮她呢？

待走出老远之后，江羽仍忍不住回头望向季明泽的家，只见他已经回到了屋中，房门也紧紧地闭上了。

“阿姐，你在看什么呢？”

“二丫，你说他为何要帮我们呢？”

“啊？”江墨一脸茫然。

“罢了，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懂。”江羽轻轻叹了口气。

而此刻，站在窗边的季明泽将江羽回头张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待确认姐妹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后，他才缓缓地转过身，走到桌旁。

他摸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油灯，然后轻轻地掀开覆盖在烤鸡上的几片草叶，露出了里面那只烤得金黄油亮的鸡。

他的肚子再一次发出了响亮的抗议声。他走到床边，拆开了枕头外面的布套，在枕芯的夹层中摸索出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小排银针。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银针，扎入鸡肉之中，然后迅速地拔了出来。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又换了一个位置，再次将银针扎了进去。

见银针始终没有变色，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烤鸡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烤鸡来到灶房，熟练地起锅烧水，拿起菜刀将烤鸡一分为四，将其中三份用碗盛好，放入盛满凉水的木盆中冰镇起来，剩下的那一份则切成小块，放入锅中熬制成浓郁的鸡汤。

热气腾腾的鸡汤缓缓地滑入腹中，一股久违的满足感瞬间涌上心头。若是再能配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有些遗憾地想着。

但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疑惑，江羽为何要执着地打听季老六一家呢？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天色已蒙蒙亮。

在坟头躺了一夜的王氏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痛，脸上似乎还粘着一些不明的物体，黏糊糊的，令人作呕。

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只见满手都是鲜红的血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瞬间愣在了原地。

“啊……”

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也瞬间将躺在她身旁的江安林从睡梦中惊醒。

“娘，我们……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王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惊恐地打量着四周，清晨的冷风迎面吹来，让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是江羽！这一切都是江羽那个小贱人干的！”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昨夜的记忆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江安林看了一眼他们几人身上残留的痕迹，以及江安粮坟前尚未燃尽的纸钱灰烬，立刻便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江羽所为。

“对，就是那个死丫头！我昨夜亲眼见到她了！”

两人惊恐地对视了一眼，随即连忙转头去看躺在地上的江民常，只见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老头子！老头子！你醒醒啊！”

“爹！你快醒醒啊！”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江民常抬下山，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中，却正巧遇到了几位六神无主的儿媳妇。

“当家的，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跟你说，灶房……”

林氏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迎了出来，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王氏和江安林抬着江民常走了进来，而且三人的身上都沾满了血迹，这惊悚的一幕瞬间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堵回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