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以身饲虎

只是陆辰夜的气息滚烫得异样，不似寻常状态下的温热。

她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触陆辰夜的脸颊，滚烫的热度灼得她指尖一颤。

陆辰夜负伤，又兼高烧，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如果不尽快帮他取暖，只怕熬不过这漫漫长夜。

她当务之急是寻一处避风之所，生起一堆温暖的篝火。

俊楠记得陆辰夜贴身带着一个煤油打火机，她颤抖着手，在他的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与此同时，她也摸到了那张刺痛她双眼的合照，还有那串本该属于她的，却被她亲手归还的戒指项链。

他竟然将关于她的一切，都如此珍重地带在身上。

怔忪不过片刻，她便迅速地将照片重新塞回陆辰夜的口袋，将那串冰冷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回了自己的脖颈。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拇指，试探着拨动打火机的转轮。

“咔哒”一声轻响，一簇微弱而坚定的火苗瞬间跳跃而出，将俊楠那张写满坚毅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万幸，还能使用。

她俯下身，用自己冰冷的唇，轻轻地印在陆辰夜的额头。

“陆辰夜，你一定要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孤身一人没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海边的深夜寒冷刺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腥咸的海水味，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身体。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在狂风的肆虐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四下漆黑一片，无边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张牙舞爪地想要将俊楠彻底吞噬。

所幸她的运气还不算太坏，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了一个勉强可以避风的山洞。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原路返回，用尽全身力气，连背带拖地将昏迷不醒的陆辰夜弄到了山洞里。

此时的她，早已筋疲力尽，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却依旧不敢有片刻的喘息，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再次冲进黑暗之中，四处寻找能够燃烧的干燥枯枝和落叶。

当山洞里终于燃起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时，她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直到此刻，俊楠才有机会看清，陆辰夜的衣袖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浸透，触目惊心的红色，仿佛一朵朵妖冶的花朵，在他的衣衫上肆意绽放。

俊楠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和慌乱，颤抖着手，轻轻地脱掉了陆辰夜那件湿透的军装外套，开始检查起他的伤势。

可当陆辰夜的衣服被完全解开时，她却意外地发现，在他那精壮结实的胸膛上，赫然布满了更多纵横交错的伤痕，比三年前她离开时，多了无数道狰狞的印记。

陆辰夜曾是戍守边疆的战士，上过战场，经历过无数次残酷的战斗，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会留下一些伤痕。

但这三年，她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身上新添的伤痕，却是如此之多，如此之深，看得她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虽然她一直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已经不在乎陆辰夜，早已将他彻底放下，可当她亲眼看见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抽痛。

她明白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必须尽快处理陆辰夜的伤势。她小心翼翼地将陆辰夜的外套褪下，露出了他受伤的手臂。

当看见他手臂处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俊楠终是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陆辰夜的手臂上。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又怎么会伤成现在这副模样……

“陆辰夜，你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让我动摇的事情……”

带着无尽悔恨的泪水，滴落在陆辰夜冰冷的手臂上，晕开一圈圈模糊的水渍。俊楠强打起精神，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屏住呼吸，仔细地查看起伤口的情况。

值得庆幸的是，子弹只是擦着陆辰夜的皮肉划过，造成的只是皮外伤，伤口虽然看起来有些深，但并未伤及要害，更没有残留在他的身体里。

不然以她现在这种手无寸铁，孤立无援的处境，俊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将子弹从他的身体里取出来。

俊楠咬紧牙关，用力撕扯下自己裙子的一角，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包扎在了陆辰夜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她现在也只能先这样简单地处理一下，希望能暂时止住鲜血。

陆辰夜的身体依旧滚烫得厉害，单单依靠着这一团微弱的火堆，根本无法维持他逐渐流失的体温。

俊楠看着陆辰夜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捡起被她脱下来的陆辰夜的军装外套，紧紧地裹在了自己单薄的身上，然后缓缓地伸出手，颤抖着解开了自己身上仅剩的衣衫，俯下身，用自己略显冰凉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陆辰夜那炙热滚烫的身躯。

肌肤相贴，她能够毫无保留地感受到陆辰夜那炙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的体温，和他胸膛那微弱而无力的起伏。

她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呼啸着灌进洞口的海风声，她不愿让陆辰夜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凉意，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陆辰夜，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出去……”

俊楠低声喃喃自语着，语气轻柔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梦，可她却并没有将话说完，便静默地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靠在陆辰夜的肩头。

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橙色的火光在洞壁上摇曳不定，将两人紧紧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彼此交叠在一起，如同两颗紧紧依偎的心一般，再也无法分离。

这一夜，俊楠几乎一夜未眠，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关注着陆辰夜的情况，时刻担心着他是否会突然恶化。所幸，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陆辰夜最终还是艰难地捱到了天亮。

当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她便昏昏沉沉地听见，从洞穴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几声清脆的狗叫声，以及一些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意识到附近可能有人经过，俊楠顿时欣喜若狂，她连忙手忙脚乱地穿好自己单薄的衣衫，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带着陆辰夜体温的军装外套，重新盖在了陆辰夜虚弱的身上，然后便踉踉跄跄、头晕目眩地跑出了漆黑的山洞。

刚走出山洞，一道嘹亮而熟悉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在那里！快，往那边搜！”

俊楠循声望去，只见严北正带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以及几条身形矫健的搜查犬，正沿着海滩，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终于看见了希望，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在此刻终于得以放下了。

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她站立，她一个踉跄，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力地跪倒在了冰冷的沙滩上。还未等到那些士兵跑到她的身边，她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

“俊楠……”

半梦半醒之间，一个熟悉而缥缈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俊楠猛然一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凤山山顶上。

她并没有从陡峭的悬崖顶端坠落下去，依旧被牢牢地绑在那棵倾斜的歪脖子树上，身体悬空，随时都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俊楠……”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俊楠内心一惊，猛地抬起头，便看见陆辰夜正站在不远处。

凛冽的山风吹得他那身灰蓝色的军氅猎猎作响，他如同挺拔的松柏一般，笔直地站在原地，手中举着一把冰冷的黑色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决绝的笑容。

“俊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俊楠看见他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要！

她顿时惊慌失措地拼命摇着头，想要竭尽全力地出声阻止陆辰夜的疯狂举动，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