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饥民

田野间的荒草肆意蔓延，竟比那可怜的庄稼长势还要喜人。放眼望去，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尽是些饱经风霜的老者。他们身穿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能依稀辨认出那层层叠叠的补丁，每一块都诉说着生活的艰辛。老人们面容愁苦，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

而那些田地，更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一片荒芜，让人触目惊心。

村庄里，那些用泥土垒砌、茅草覆盖的小房子，几乎看不到院落的影子，而且大多都已残破不堪，摇摇欲坠。

本该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春天，却让人感到阵阵萧条与寒冷，压抑得喘不过气。

走在前面的宋澄思，姿态优雅地下了马，随后又温柔地扶着温遥下了马车，他望着眼前破败的景象，缓缓说道：“这里的许多家庭，只有一套像样的衣裳，谁要出门，谁才能穿。”

温遥听了，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根本无法想象，在天子脚下，竟然还存在着如此贫困的景象。

宋澄思将追风交给迎上来的马童，然后便陪着温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这还算是好的，这里毕竟是京畿地区。当年皇朝建立之初，为了恢复民生，朝廷曾大力劝说那些四处逃亡的百姓回来定居，这才有了这个村子。”

温遥的心情愈发沉重，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群大约五六岁的孩子，突然从路旁的破屋里冲了出来，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朝着温遥的方向奔跑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饿……饿……”

幸好宋澄思身边的亲兵反应迅速，果断出手，将那些孩子们拦了下来。

然而，那些孩子们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对食物极度渴望的目光，却深深地刺痛了温遥的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他们面黄肌瘦，脑袋显得格外的大，光着屁股，赤着双脚，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有对生存的渴望，又夹杂着深深的绝望，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温遥甚至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会同时涌现出如此矛盾的情感。

出门的时候，温嬷嬷给了她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一些精致的小点心，那是她特意为温遥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温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荷包，想要把点心拿出来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宋澄思见状，赶忙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别给他们。”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现在给了，之后恐怕会寸步难行。要知道，这个村子里的孩子，可远不止这几个。”

温遥听了，更加困惑地看向他。“我可以帮他们……难道不应该帮助他们吗？”

“且慢，如果你真的有能力长期接济他们，那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不能，反而只会招来更多的觊觎与不满，甚至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宋澄思耐心地解释道。

人性真的如此恶劣吗？温遥有些难以置信。她自幼接受的教育，都是要乐善好施，帮助弱小，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自私自利的人。

宋澄思透过她的神情，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他微微一笑，放开了她的手。“你可以试试，看看事情是否如我所说。”

温遥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了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点心，小心翼翼地分给那些孩子们，总共只有八小块，刚好每个孩子一块。

孩子们得到点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甚至连嚼都没有嚼一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然后，他们又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温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渴望着能再得到一块点心。

“没了。”温遥无奈地笑了笑，翻转荷包示意。荷包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多余的点心了。

这时，一个身形较为瘦小的孩子，突然从亲兵的胯下钻了出来，径直扑向温遥。

宋澄思并没有阻拦，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孩并不会对温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个孩子一下子抢过了温遥手中的荷包，他满手都是污泥，脏兮兮的，他迫不及待地将手探进荷包里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的希望瞬间破灭，随后便放声大哭起来。

“哇——”他一声嚎啕，坐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背抹着眼泪，哭得越来越厉害，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绝望。

温遥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她顿时被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地看向宋澄思。

宋澄思面色淡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似乎在说：好戏还在后头呢，事情还没结束呢。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女人，突然从路旁的一间破屋里冲了出来，她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朝着温遥吼道：“你把我家的石头弄怎么样了？你赔我孩子！你这个天杀的！”

她一边怒骂，一边低着头，像是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想要直接撞向温遥。

不过，早有准备的亲兵及时拦住了她，让她无法靠近温遥。

温遥正想开口解释几句，宋澄思却淡淡地说道：“你先看看，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妇人冲不过去，索性扯了扯自己蓬乱的头发，又用力地撕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里面脏兮兮的皮肤，声音也变得更加尖利，她声嘶力竭地吼道：“来人啊！抢孩子了！有人要占女人的便宜啦！大家快来看看啊！”

她的话音刚落，一群村民便乌泱泱地涌了出来，他们早就躲在暗处观察，等待着时机。他们将宋澄思和温遥一行人，团团包围了起来，水泄不通。

有的人手里拿着烧火棍，有的人拿着破破烂烂的锅盖，还有的人挥舞着扫把，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瞪着温遥和宋澄思，嘈杂的怒吼声中，夹杂着各种污言秽语：“敢欺负我们村里的人，真是活腻歪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起初，宋澄思身边亲兵的彪悍气势，让村民们多少有些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当他们看到对方只有区区几个人，而自己这边却有几十个壮汉时，心中的胆气也壮了起来，他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着亲兵们冲了过去，试图将他们打倒。

温遥身处这一片混乱和紧张之中，内心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场纷争将会如何发展，也不知道自己和宋澄思，是否能够安全脱身。

“听见没有？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是好东西，要是能剥下来穿，那可就真的发财了！要是身上再有点银钱，那就更完美了，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用愁了！”有人贪婪地说。

“打死了埋了，谁也不会知道的。反正他们又没有亲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伸冤的。咱们可是好人啊，咱们是在替天行道！”另一个人恶狠狠地附和道。

“埋了可太可惜了，这么细皮嫩肉的，何不……吃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温遥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恶寒，如坠冰窟。在极度饥饿与极度贫困的驱使下，竟然有人能够想出如此令人发指的念头，简直丧心病狂。

宋澄思依然慢条斯理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他淡淡地说道：“看到了吧？我昨天跟你说的，可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温遥叹了口气，她看着眼前密不透风的人墙，担忧地问道：“现在我们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我们该如何逃出去？难道真的要和他们硬拼吗？”她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无从下手，她不想伤害这些可怜的村民，但也不想任人宰割。

宋澄思依然从容不迫，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你耐心看着就好，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宋澄思身边的亲兵，个个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训练有素，身手敏捷，以一当十，毫不费力。短短的功夫，他们竟将所有围攻的村民，都打翻在地，却又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并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只是让他们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无法再继续作恶。

温遥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京郊之地，竟然都已经贫困到如此地步，那其他地方，又该是怎样的景象呢？难道她就真的不能去寻找自己失落的东西吗？难道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宋澄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来时的方向。她转过头，看到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正缓缓地向他们靠近。几辆骡车后面，装着整袋整袋的粮食，还有几口巨大的铁锅，一口锅就能同时煮二十个人的饭。

队伍很快抵达了村口，卸下车上的物资之后，他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搭灶、架锅、生火、烧水，他们还向村民们询问了水井的位置，然后便去打水、洗米、煮粥，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