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冷宫暖

可事情越是如此，宋澄思心头的怒火便如烈焰般升腾。设想，若非被逼入绝境，那如娇花般的小女孩，又怎会绽放出如此坚韧的光芒，完成这般惊人的蜕变？

这变化，固然令人欣慰，但她所经历的那些撕心裂肺的苦难，难道就能这般轻易地被一笔勾销吗？绝不！

他霍然转身，每一步都充满了坚定，朝着那脸色惨白的牛太后逼近。

此刻，牛太后早已面如死灰，她心知肚明，自从她亲眼目睹温遥那生龙活虎的模样起，她所精心策划的一切阴谋诡计，便如同泡沫般幻灭。

内心深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她本能地想要退回那象征着权力的甘泉宫，寻求庇护。

眼前的这个人，纵然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骨肉，但在她眼中，他更像是一个从地狱走来的杀神。她曾无数次听闻，在那些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剑下，数不胜数，简直令人胆寒。

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本就淡薄如纸，若他真的铁了心要取她的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太监那尖锐刺耳的嗓音：“陛下驾到——！”

牛太后那颗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柳眉正战战兢兢地站在她的身侧，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低声惊呼，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柳眉见状，急忙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焦急地呼喊着：“娘娘！太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

圣驾出行，那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不仅有全副武装的威仪队伍，更有一队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护卫左右。

侍卫们动作迅速地清理了道路上的荆棘，陆扬这才得以进入，即便身处这略显破败的冷宫之中，依旧威仪不减。

众人见状，再次跪倒在地，齐声叩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宋澄思微微侧身，巧妙地将温遥挡在身后，然后恭敬地躬身行礼：“臣宋澄思，参见陛下！”

陆扬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但在这种场合，他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因此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和扭曲。他连忙伸手去搀扶宋澄思，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贤弟不必多礼，朕听闻你已进宫，特意命人准备了盛宴为你接风洗尘。只是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朕实在放心不下，这才亲自前来相请。”

还没等宋澄思开口，陆扬便已经转过身，关切地去搀扶瘫软在地的牛太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关切地问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柳眉见状，连忙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语带哭腔地说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只是与许姑娘发生了几句口角，一时激动，便引发了旧疾……还请陛下恕罪！”

“母后向来心平气和，若非动怒，绝不会轻易发病。”陆扬一边命人去请太医，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那许姑娘又是何人？竟敢惹母后生气？”

温遥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要探出头来辩解几句，却被早有预感的宋澄思一把拉回身后，他神色淡然地说道：“启禀陛下，她只是臣收养的孤女，名叫温瑶。承蒙太后娘娘恩典，宣进宫中已经一年有余。”

“臣深知目前军务繁忙，无暇亲自教导温瑶。因此，臣特意聘请了前朝的褚嬷嬷，为她悉心教授礼仪，至今已有三年之久。臣可以担保，温瑶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绝不会做出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

褚嬷嬷乃是前朝宫中最负盛名的教习嬷嬷，她不仅出身名门望族，而且曾负责教导过多位身份尊贵的妃嫔，因此备受世家女眷的青睐，寻常人家根本无法请动她。

温遥躲在宋澄思的身后，忍不住挑了挑眉，心想：“这位大将军，护犊子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然而，陆扬听了宋澄思的话，却皱起了眉头，语气冰冷地反问道：“贤弟此言何意？难道是说，朕的母后是在无理取闹，故意与你们过不去吗？”

“母后身为一国之太后，身份何等尊贵，又有什么理由会和一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呢？除非是温瑶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否则母后又怎么会将她贬到这种地方？”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微微一转，突然注意到了一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只见夹道的垂柳之间，各种鲜艳的花朵争奇斗艳，引来无数蜂蝶翩翩起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蜜的芬芳。

高粱与豆秆在阳光的照耀下，被整齐地堆成垛，顶上还铺着干净整洁的席子，供人休憩。

田野之中，绿色的稻浪翻滚起伏，远处的屋舍错落有致，宛如一幅生机勃勃的田园画卷，而背景则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洁白如絮的云朵。

再看看冷宫里的众人，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面色，都显得健康而红润，根本没有丝毫瘦弱或愁苦的表情，只是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惶恐不安。

这哪里是什么冷宫，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颐养天年的世外桃源啊！

他心中顿时了然，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话锋一转，语气轻松地说道：“再说，看到这里，朕都忍不住想要抛弃这皇位，在此处乐守农田了，难道还要为了她这个小小的孤女而心疼不已吗？”

“朕真是不知，母后何时将这冷宫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完美无瑕！”

站在一旁的牛太后听了陆扬的话，在心里暗自着急，她悄悄地扯了一下陆扬的袖子，暗示道：“皇儿，别再说了，说得越多，最后丢脸的只会是咱们母子啊！”

然而，陆扬却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道：“母后若不是心疼你，又怎么会如此恩待于你？贤弟啊，你自从进宫以来，不来拜见朕也就算了，但总该去拜见一下母后吧？”

“想当年，她为了生下你，忍受了多少痛苦和辛劳！后来虽然因为局势变化，母子分离，但为了你，她几乎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身体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宋澄思站在一旁，始终没有插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陆扬，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戏。

陆扬被宋澄思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有些语塞，无论他再怎么美化，也无法掩盖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真相。

“陛下，您说完了吗？”宋澄思面无表情地问道，“不知是否能请大皇子殿下也发几句言呢？毕竟，他才是这件事情的当事者。”

陆扬听了宋澄思的话，瞬间紧张起来，他心中暗想：难道是那个不争气的孽障真的要跳出来了吗？

他连忙环顾四周，寻找陆浩淼的身影，不料皇长子陆浩淼竟慢吞吞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的神态有些怯懦，温遥纵然是他的心上人，但他更清楚，温遥也是宋皇叔所庇护的人，若是皇叔查到她的死因与自己有关……

唉，那位如豆蔻般娇嫩的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了……皇祖母的心，实在是太狠毒了。

因为温遥被宋澄思牢牢地护在身后，他根本无法看见她，只是无精打采地走到陆扬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又转过身，对着宋澄思行礼，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皇叔”。

宋澄思的眼神冷漠如冰，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陆浩淼自然难以承受，他甚至不敢与宋澄思的眼神对视，只能将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