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狭路相逢

那些身着粗布短打的宫女和太监们，有的穿梭在田埂间，挥汗如雨地拔除杂草，有的则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菜畦里成熟的瓜果，还有一些人，正挥动着手中的工具，一下一下地修补着坑洼不平的路面。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健康的红润，眼神里也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整个画面安静而充满活力。

牛太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碍事的荆棘丛中挣脱出来，顾不得整理仪容，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当她看到眼前这生机勃勃的景象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对着宋澄思说道：“儿啊，你看，我就说嘛，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温遥！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可能让她受苦呢？”

然而，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老鹰一般，四处搜寻着冯保的身影，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该死的奴才，当初是怎么跟自己说的？他明明信誓旦旦地说，这冷宫里的人每天都吃不饱饭，一个个饿得像恶鬼投胎，为了争抢一口食物，恨不得把脑袋都打破，就连那些发酸发臭的残羹剩饭，都能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还添油加醋地说，这里的房子十间有九间都是破破烂烂的，冬天寒风刺骨，能把人活活冻死，夏天烈日当头，又能把人晒成干尸，更别提遇到暴雨天气，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而且，这里每天都上演着弱肉强食的戏码，强者肆意欺凌弱者，稍有不顺心，就会遭到一顿毒打，打死人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可是，眼前这井然有序、欣欣向荣的景象，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冯保那奴才胆大包天，敢欺骗自己？

温遥又在哪里？难道她也变得“不中用”了，被那些贱婢奴才欺负了吗？

就在这时，冯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一路打听温遥的下落，先是听说她在萝卜地那边，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萝卜地，又有人告诉他，温遥去和谢庆练功了。他不敢耽搁，又马不停蹄地跑到谢庆那里，结果却被告知，温遥练完功后，去了养殖局。

温遥此刻正神色自若地走在通往养殖局的小路上。她刚刚在谢庆那里练完一套拳法，浑身舒畅，听说养殖局里有新出生的小羊羔，便兴致勃勃地想去看看。

冯保终于在半路截住了她，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像一头拉着重犁的老牛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遥见他脸色蜡黄，气息奄奄，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连忙吩咐身边的宫女端来一碗温水，柔声说道：“冯公公，您慢点喝，不用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冯保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这才缓过劲来，他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大将军王来了！”

温遥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平静地说道：“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好姑娘啊！”冯保急得直跺脚，满脸愁容地说道，“恐怕来不及了！我刚从甘泉宫出来，就听说大将军王已经进宫了，而且指名道姓要来咱们这里！”

“我一听这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半路上又听说有人去通知太后了，恐怕太后也快到了，您最好早做打算啊！”

温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原计划，边关的战事应该还处于僵持阶段，宋澄思怎么会突然回京？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冯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心里的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在原地不停地打着转，语无伦次地说道：“姑娘，这回可真是捅破天了！大将军王是来保您的，可太后却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您，更何况咱们之前还撒了那么大的谎，一旦王爷离京……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他越说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低：“再说，他们可是亲母子啊，母子连心，万一大将军王听信了太后的一面之词，那……那咱们可就彻底完了！”

温遥听着冯保语无伦次的诉说，心中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低下头，眼珠飞快地转动着，似乎在思考着对策。片刻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平静地掠过冯保，语气沉稳地吩咐道：“叫郭顺把所有的账本都带上，随我一起去前面迎接太后和王爷。”

当冷宫里的一众宫女和太监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队伍时，全都吓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约二十名身穿劲装的士兵，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脸上布满了征战沙场的风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紧随其后的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宫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位衣着华贵，却显得有些狼狈的老太太。

所有人都立刻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地埋在尘土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深知自己身为冷宫里最底层的奴才，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摆正姿态才是最重要的，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谢庆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曾经在皇宫里见过宋澄思和牛太后，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冷宫里的众人见状，更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全都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而牛太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紧张的气氛，依然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冷宫的恶劣环境。宋澄思听得心烦意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他皱着眉头说道：“娘娘，您还是稍微歇息一下吧，一路奔波，您也累了。”

身边的亲兵立刻会意，朝着何忠使了个眼色，呵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好太后娘娘歇息？”

何忠四下张望，发现这荒凉的冷宫里，连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他灵机一动，连忙示意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趴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牛太后坐在他的背上。

宋澄思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带好奇地在田间漫步，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片土地看起来还算肥沃，虽然有些秧苗是他从未见过的，但他看到这些秧苗都长势良好，生机勃勃，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欣慰。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地跑过来，向宋澄思禀告道：“王爷，许姑娘来了。”

宋澄思闻言，立刻转过身，目光朝着亲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温遥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正缓步朝着这边走来。看到温遥的身影，宋澄思不由得心中一震，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般。

他脑海中的温遥，一直是一个纤弱苍白，楚楚可怜的形象。她总是含羞带怯，说话轻声细语，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愁。

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温遥，却身穿一袭淡青色的箭袖袍，显得身姿高挑而优雅。她的肤色依旧白皙，却比以前红润了许多，神情自信洒脱，步伐稳健有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那张熟悉的脸庞，却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

与此同时，温遥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宋澄思。

原主对于宋澄思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气势非凡，手下的将士都对他敬佩有加。

可是，后来的遭遇和被动的洗脑，让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卑微，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他的模样。

如今再次见面，他依然是那么的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眉宇间充满了英气。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勇武和不羁的气概。温遥看着他，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道：“果然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牛太后的身上。

只见牛太后正坐在一个可怜的小太监的背上，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虽然她的发髻歪斜，鬓发凌乱，身上的衣物也显得有些不堪，但她眼中的笑意，似乎让宋澄思的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他迎着那笑容走了几步，蓦然发觉温遥的个头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肩膀，出落得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般。他连忙收回脚步，语气放缓，轻声说道：“温遥，我来接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