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冷宫桃源

她紧咬牙关，竭力抑制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为何到了这般境地，眼泪却像被冻结了一般，无法倾泻？宋澄思那如剑般锋利的眉毛微微挑起，他大步向前，姿态恭敬地弯腰施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宋澄思前来拜见。”

牛太后心中暗暗涌起一丝不悦。纵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终究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竟然连一个叩首的礼数都不肯施！然而，她却不敢将这不满宣之于口，只得勉强堆起一脸慈爱的笑容，柔声道：“吾儿快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是不是又清减了？真是让为娘心疼啊！”

宋澄思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太后的嘘寒问暖，只是笔直地站起身子，语气平静地问道：“太后娘娘，臣听闻您将温瑶召入宫中，并打入了冷宫。臣有一事不明，温瑶既非后宫嫔妃，又非朝廷命妇，究竟是犯了何罪，竟要劳烦太后娘娘亲自处置？她又有什么资格被关入冷宫？”

温瑶，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只因自幼寄人篱下，旁人都唤她“阿寄”，后来登记户籍时，官员笔误写成了“温遥”，她也就顺势认下了这个名字。此刻，宋澄思的目光已然穿透那残破的宫墙，落在那紧闭的宫门之上，心中怒火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难以遏制。她的安危，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怎能容忍她遭受这般屈辱？而施加这等折磨的，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位救命恩人？

在牛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柳眉，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连忙递上一块用姜汁浸泡过的丝帕，柔声劝慰道：“娘娘，还是擦擦眼泪吧，仔细着龙体。”

牛太后心领神会，接过丝帕轻轻在眼角一抹，辛辣的姜汁瞬间刺激得她泪如雨下，原本就有些浑浊的眼眶更是红肿不堪。她颤颤巍巍地扶着身旁太监的手，缓缓走下步辇，朝着宋澄思的方向走去，声音哽咽，饱含着委屈：“儿啊！娘心里苦啊！”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宋澄思的手，却被他巧妙地避开。宋澄思向一侧微微挪动脚步，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脸上依旧挂着恭敬的神色，但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

“儿啊！娘知道你心疼许丫头……”牛太后的声音愈发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我只是想着你这一走，怕她在外面受人欺负，这才想着将她接入宫中，也好有个照应。谁知她一入宫，就开始嫌弃膳食粗鄙，衣物不够华丽！”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身，也不来向我请安问好，哀家派人去教导她宫规礼仪，她竟然出手打人！你敢相信吗？这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些宫女太监都可以作证！我一时气愤，便说了她几句，谁知她竟然耍起了性子，把哀家宫里的珍贵玩物都砸了个稀巴烂！”

“还有那波斯进贡的羊绒地毯，那可是前朝皇室的珍藏，价值连城，也被她给毁了。我本想着小惩大诫，此事就此作罢，谁知浩淼那孩子来看我时，恰巧被她撞见……我连提都不敢提啊，若只是言语冲突，扯扯衣服，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亲眼瞧见她把浩淼推倒在地……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当时气昏了头，便斥责了她几句，谁知她竟然寻死觅活，朝着我撞过来……”说到这里，牛太后的声音愈发微弱，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这些事情，我都已经在信中详细地告诉你了，如果再这样放纵下去，这丫头的一生岂不是就毁了？所以我才不得已打了她几下，想着让她在这冷宫里好好反省思过，等她幡然悔悟，我定会第一时间将她接出去。”

“谁能想到这丫头，或许是被我给宠坏了吧，来了这里也不安分，天天和那些宫女太监们吵闹不休……我正想着找个机会将她接出去，结果你就来了。”

宋澄思面色冷峻，如同寒冰一般，待她说完，才缓缓抬起头，眼神漠然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地问道：“娘娘，您说完了吗？”

牛太后见他神色如常，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完……完了。”

宋澄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他猛然转过身，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身后的亲兵：“开门！”

那冷宫的宫门上，赫然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冯保进宫送信时，门外负责看守的小太监还未来得及将钥匙送上来。宋澄思身边的两名亲兵立刻箭步上前，迅速从腰间抽出工具，动作熟练地撬锁，只听得“咔嚓”几声脆响，那厚重的宫门便被卸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牛太后甚至来不及阻止，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那些胆小的太监宫女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宋澄思却毫不在意，他挺直脊梁，昂首阔步地朝着冷宫内部走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宫门之内，并非想象中的阴森恐怖，而是一条宽约两丈的狭长夹道，夹道两侧荆棘丛生，肆意蔓延，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挤占得更加狭窄。这……这竟然也能算是人居住的地方？宋澄思眉头紧紧地皱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他正要继续向前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慌慌张张赶来的牛太后，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牛太后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心中的惊惧和憔悴更是无以复加。

荆棘小径显得格外狭窄难行，宋澄思身上那身华丽的锦袍不断被突出的棘刺勾住，纵然身旁的宫女和太监们小心翼翼地帮她解除束缚，仍旧有衣衫被扯破，露出一道道难看的口子，显得狼狈不堪。头上的宝髻也频频被疯长的荆条刮到，几颗价值连城的珠翠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让老太后心疼不已。

宋澄思微微收回目光，脸色愈加冷峻，他抬步沿着小道继续向前走去，目光锐利地寻找着通往内墙的门。内墙的建造显得极其简陋，只是用粗糙的土坯堆砌而成，亲兵上前试探了一下墙壁的厚度，发现根本无法直接推倒，只得老老实实地寻找门口。内墙的门也十分简陋，仅仅是由两块厚重的木板拼凑而成，木板上钉满了尖锐的铁钉，而且还上了锁。

亲兵毫不犹豫地再次上前，手中的工具翻飞，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扇简陋的木门卸了下来。宋澄思毫不迟疑地踏入门内，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冷宫应该如同一个阴郁的梦魇——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居住在其中的人满脸哀愁，衣衫褴褛，那些身穿白色丧服的太监和宫女如同狱卒一般，动辄打骂，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怨气，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内墙之内，并非想象中的荒凉景象，而是一片绵延不绝的桑树林，微风轻拂，绿油油的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位身着粗布短褂的宫女正忙碌地采摘着桑叶，不远处的田地上，阡陌纵横，农作物长势喜人，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墙壁被涂抹成明亮的白色，表面还绘着五彩斑斓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遥远而又格外引人注目，宛如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