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虎妖之泪

邱康粗重地喘着气，抹去脸上不断涌出的泪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万物，久久凝视着灵境中浮现的妻子，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荒凉的山谷：“阿春，我……我被人族压榨多年，只因为我爱上了你，一个妖族女子。他们厌恶我，驱逐我，就连曾教授我修行的师尊也弃我如敝履。我竟然还愚蠢地试图理解他的立场，把他说的话奉为圣旨，用这些枷锁束缚你本来的天性……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我根本没有你高看我的那些优点，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捂着脸，指节泛白却压不住心底的悔恨，“阿春，如果有来生，如果有一天你能重新选择，请不要答应我的求亲，真的，不要！回妖界去，成为那个天真率性的你，别再为人族去牺牲，别再为我付出，过自己的生活吧！”

慕凝默默听着，在心中反复咀嚼他的忏悔，不得不提醒他冷静些：“邱康，你说的这些话，她未必能够从灵境中领悟。如果她觉得奇怪，察觉灵境里的异常，她很可能挣脱我的控制离开这里。这种情况下，我要换种说法，让她听懂你的意思，可以吗？”

邱康连连点头，似乎抓住仅剩的希望：“好！好！你快告诉她！让她离开我，回妖界去！”

慕凝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意识，与灵境中的阿春建立连接。她轻声问道：“阿春，假如有一天你发现，邱康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完美，他性情有些固执，又容易信任人族。甚至在成婚之后，他也会坚持让你协助他守护那些凡人族群，压抑你的本性。面对这样的邱康，你会后悔嫁给他吗？”

这句话犹如细针刺破平静的湖面，阿春倏地坐起身来，眉头紧蹙，立刻反驳：“邱康才没有那么笨！他悟性修为都高得令人咋舌，修炼的成果甚至能抵得上我半个月的努力。我唯恐拖累了他，被他嫌弃，才偶尔生出些许杂念，但其实我并不想害人族。说真的，我觉得人族很好！他们能全然不计回报地展现善意，保护素不相识的弱者，为了不伤害别人甚至压抑自己的欲望……这些都是在妖界永远也无法见到的品质！要不是有些人族如此善良，也未必能养出像邱康这样的性格啊！我喜欢邱康，喜欢他身上的人族优点。从一开始，我就自愿去善待人族！”

慕凝听着这席话，鼻尖一酸，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被她硬生生压回。她一时间不知该对这可爱的虎妖少女说感谢还是道歉，只能沉默着继续将邱康的痛苦一一转述。

旁边的邱康再也控制不住，泪如决堤，声音哽咽着呢喃：“我……我不配她，是我害了她……”他的指节深深陷入泥土，连肩膀都在颤抖。

慕凝压下心中波动，加重语气对阿春说：“阿春，人族并不总是那么美好的群体。除了修士拥有能与妖族对抗的力量，普通的凡人其实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可脆弱并非只会引发善意，它还会滋生恐惧。恐惧一旦攫住心头，往往会让他们对强大的妖族心生猜忌，哪怕你从未做过伤害他们的事，他们也可能为了自保而对你下黑手。永远不要对陌生人族盲目信任。”

阿春微微蹙了眉，她轻轻缩了缩肩膀，似乎背后忽然有寒意袭来，但很快又露出一抹倔强的笑容：“哎呀，你说这些做什么？人族没你想得那么坏！再说了，有邱康护着我呢，谁敢惹我？”

她撒娇似的笃定语气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戳入邱康胸口的最痛处。他双膝跪地，整个肩膀已然战栗得不成模样。

慕凝见状咬牙，再接再厉说道：“邱康不会时时刻刻都能守着你。他是个心疼你的小东西，但他也有许下的责任。你最喜欢去集市买杂货，可他总得上山打猎，赶制皮毛和熏肉去换你需要的物品。他必然想护你周全，但你也需要时刻警惕，别因为信任过了头而忽略隐患。”

“人族才没那么坏！”阿春转过身去，气鼓鼓地赌气嘟囔。

慕凝眯了眯眼，加重语气问道：“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被人族偷袭而死呢？你会后悔听信邱康的教导吗？你会后悔为守护村民而牺牲吗？”

阿春猛地起身，面色激动，情绪仿佛被压倒性的不安侵扰。然而她还没有挣脱灵境，五层心引决的灵力穷尽最后的震源将她牢牢束回幻境。

慕凝不放弃，语气带着逼迫：“回答我！阿春，如果你葬送于人族之手，你还会后悔嫁给邱康吗？”

阿春又一次被迫面对这个假设，那双灵动的眸子沉寂了片刻，然后，她轻声回答：“不会。如果能成为邱康的妻子，哪怕只能活一百年，一年，甚至一天，那也是幸福的。”

慕凝心口一震，轻声追问：“为何你刚才如此排斥这个假设？”

被心引决牢牢控制住的阿春无从逃避，只能吐露心底最真实的答案：“因为邱康很爱人族啊。他从小无父无母，是人族的师兄师姐将他养育成人。他一直把人族视作自己的亲人，觉得自己必须守护他们。如果我死于人族之手，那对他来说会比世界崩塌还可怕……他会痛不欲生。我不想让他遭受这样的折磨。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落入恶人手中，那我宁愿自行了断，也绝不会让邱康痛苦。”

慕凝静静地听着她的回答，试探着问：“可你舍得离开他吗？”

阿春沉默良久，低声道：“若真的生死相隔，那也是命运的安排。我会耐心等着那一天——等到再见他的一天，等到我们携手投胎共赴来世的那一天。”

她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露珠，映照晨光，而后碎成一地光影。幻境逐渐崩塌，虎妖少女的身影被山间的浓雾吞没，最终化作无尽空寂。

慕凝耗尽所有灵力，身体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在她耳畔，桥上女修们的求救声渐渐回归真实，将她从梦幻般的灵境拉回现实。

而与灵境彻底分开的虎妖，屈膝跪地，压抑着无声的哭泣。但泥土上的泪痕早已泄露他的深情。他的颤抖肩膀告诉所有人——此刻，他的内心已然碎成一片片。

不远处，怀瑾扶着剑，目睹了这一切。她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却依然不明白——慕凝究竟对这头虎妖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