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虎妖的执念

慕凝全身的肌肉绷成了一根弦，像是正走在刀尖上，每一个字都要斟酌拆解。她明白，自己所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强大至极的妖物，更是一颗几近崩塌的心。

“你说得对，我的修为低微，根本唤不来真正的阿春。”慕凝的声音缓慢而柔和，带着一丝遗憾，却没有半分惧意，“但，也许我不是唤不来，而是——根本没有必要。”

虎妖那冷哼声戛然而止。他眯起了双眼，目光中多了一分疑虑，更多的是冷漠和不屑，“什么意思？”

“阿春就在这里，”慕凝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她在你的心里，不是吗？你一直记着她，思念着她。即便时间让世间万物都改变了模样，但唯有在你的记忆中，她还是多年前那个你深爱的妻子。”

虎妖沉默了片刻，似乎被这番话打动了。可随后，他脸上的冷意再度加深，笑声低沉：“少来这套花言巧语！若我的阿春真在我心中，为何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为何我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慕凝吸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那是因为你从未放开过你自己的心。阿春的声音不曾沉寂，但你的耳朵被怨恨塞满；阿春的温度从未离开，但你的双手却被仇恨冷却。”

虎妖的眼睛骤然一亮，那目光竟像是燃烧着火焰，又像是渗入了冰霜。他怒吼出声：“住口！你根本不懂，她对我不在乎，她根本不可能期盼和我生生世世纠缠。她的沉默就是答案，她早已放手，我偏偏不放，我不信她！”

慕凝闻言，不由得将声音压得更低，深沉而肃然：“你爱她，却不信她。你执念于她，却不敢面对她的真心。你躲在仇恨和悲痛中，既不肯原谅世人，也不肯原谅自己。”

虎妖的身形猛地一震，他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言语，仿佛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铠甲。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浮现一丝难以掩饰的挣扎，但很快被隐藏得无影无踪。他冷冷地斜睨着慕凝，嗤笑道：“原谅世人？原谅自己？你当这世间真能一笔勾销那些血债？不可能！我偷袭修士，屠村斩人，早已无法回头！”

慕凝深知与他硬碰硬毫无意义，只能顺着他的话头继续：“没错，回不了头。但如果阿春真还在这里，亲眼看见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会说些什么？”

虎妖微微一愣，眼中的寒芒闪烁不停。他没有立刻回答，看得出来，这番话触碰到了他灵魂深处某块柔软的地方。他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哑得像一阵风：“她……说不定什么也不会说……”

“不会。”慕凝目光灼灼，“她会哭——哭你的痛苦，哭你的执迷，哭你连自己都不肯放过。她会劝你回头，或许不是因为她希望你原谅那些害了她的人，而是希望你别迷失在黑暗中。”

这一番话，如大钟撞响虎妖的意识深处。他那早已冷硬的脸上，显露出一瞬间的茫然和痛苦。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像是被烧灼般迅速缩回。

“我不知道……”虎妖喃喃着，仿佛在为自己辩解，“她那么骄傲，怎么会为了我这种废物掉眼泪……”

慕凝感到一丝轻微的松动，知道这道防线已有裂痕。她压住内心的紧张，继续温声音说道：“你说她骄傲，但她会愿意陪你一起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你说她冷淡，但她会一次次任你拗不过她的性子，争吵归争吵，最终却让步于你。”

虎妖听罢，整个身躯微微晃动，他的血红双眸里，似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涌动。

“那又如何？”他忽然自嘲地低笑起来，“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她走得那么彻底，连一句告别都没有。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了……”

慕凝瞳孔微缩，轻轻摇了摇头，“不，你知道的。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无尽的复仇，而是你能好好活着，带着她的那一份，也活下去。因为她曾经信你，也依赖你。”

这本该激烈的争吵，随着慕凝语调逐渐低沉，变成了无声的对峙。虎妖的眼神深处泛起的波动越发剧烈，却始终没有彻底被拉回光明。他突然抬头，冷厉的目光紧盯慕凝，“就算你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她不在的事实。说到底，你能做什么？”

慕凝定定起身，隔空遥指虎妖胸口，“我要做的，就是点燃你心底最后的星火。”

虎妖闻言，蓦地愣住。他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仿佛黑夜尽头初透泛白。他那浑浊的双眼，终于再次柔软了一点。

在那一刻，慕凝知道——他，愿意迈出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