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血凤君袍

转瞬间，已是初三，新君继位大典的钟声敲响在即。

宓染一早便从行宫启程，深沉的思绪缭绕着抵达闵户都城。她先行去了承京寺的佛音殿，诚心上香。佛像庄严肃穆，她长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默祷着：祈求阿璟平安无事，祈盼自己与腹中孩子能躲过这劫难，一切波澜归于平静。

自那晚密使奉命送信离开后，宓染再未得其消息，也不知是福是祸。曾一度忧虑信件在出城途中有了差错，但之后并未发生任何异动。这样一来，她反倒安慰自己，信应当已送至阿璟手中，他迟迟不予回应，许是为护她母子安危，不想引发更多意外。想到这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焦躁的情绪也逐渐散去。

这一夜，当宓染正细心整理着次日面君的礼服，一切安排井然有序之时，一名寺中的小沙弥忽而前来，行礼恭敬地说道：“侯爵大人，住持大人有请，欲与您小叙片刻。”

闻言，宓染略感诧异。自退位后，她与慧远已有多年未见，虽知慧远大师为人清高，身为国寺住持，素来独善其身，极少与朝中权贵有私下往来。今日，却为何破例主动相邀？且又有何“旧”可叙？

疑惑归疑惑，宓染还是随沙弥一同走向了慧远的禅房。

净室素雅，房间内供品简单，唯茶香袅袅，佛经满目，仿佛远离尘世喧嚣。小沙弥为她端上了一杯竹青茶，随后垂首退去，把宁静与半盏清寂留给了房中的宓染。

她眉目轻抬，目光在这片幽静之中流连，不禁忆起那段被雪掩埋的清幽岁月，平乐行宫中的日子，是那么的平和淡然，宛若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深夜扰侯爵大人前来，贫僧当真不安啊。”一声爽然的笑声从内堂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慧远大师衣袂轻荡，手中捧着一件布包从容走来，面上满是和煦的笑意。

“大师太客气了，本该是我叨扰佛门清净，实在羞愧。”宓染低头行礼致歉，话音未落，却被慧远挥手阻止，“君上，万万不可！贫僧不过是个佛前代经人，怎敢承受您如此大礼。”

宓染听慧远特意将“君上”二字咬得极重，不觉愣住。慧远深意盎然地看着她，将手中的包裹郑重递上。

“大师，这是何物？”宓染目有迟疑，未敢轻易接过。慧远微微一笑，自行将包裹解开，一袭赤红飞凤君袍赫然现于眼底。袍上凤纹跃然，振翅穿云，翎羽燃火，如同浴火涅槃。

宓染的手指触碰到绣纹的一瞬间，便只觉心头一震，这种触感穿透了记忆，强烈到无法言语。

“君上，这件袍子，您可还记得？”慧远声音含着轻叹。

宓染的目光凝在那火凤之上，指尖微颤，迟迟才低声回应：“记得。”

慧远见她神色复杂，缓声道：“此袍乃雪后当年亲织。她曾倾尽心血，为的便是小君储即位时着此凤袍，登顶闵户城之巅，笑傲天下。然而，命数弄人，双亲骤逝，幼女命运飘摇，这一愿望便与雪后一并长埋尘土。”

宓染怔怔听着，往日悲痛交杂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间，天地无声，唯有两行清泪沿脸颊滑落，打在血色凤袍上，晕开成触目惊心的痕迹。

慧远叹息道：“凤凰涅槃，化羽成霓。雪后若在泉下有知，必会期盼这珍贵的君袍能延续她未竟的意愿。”话未尽，慧远已双膝跪地，恭敬地将凤袍高举在手。

“不。”

一字出口，宓染的坚决如利刃般打破了房内所有沉静。慧远怔然抬头，眼中满是疑惑和不可置信。

“君上，这话……是何意？”他迟疑地问道。

宓染擦去泪痕，目光不再迷离：“这件君袍，我不会再要。”

慧远愣住，良久，才开口发声：“君上，这君袍承载着您母亲的心血，怎能弃之如敝屣？”

宓染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凤袍那如血般艳烈的色彩上，带着几分凄凉：“大师，原来你也认为我宓染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仅仅是这件虚无的帝王袍吗？”

轻飘飘的质问，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话音落下，宓染决然转身离去，背影如利剑划破沉寂的屋内空气。慧远握着凤袍的手无力垂落，那裙袍如同散碎的情感，堆叠在他的脚边，一片凌乱刺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