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夜色杀心

夜幕悄然降临，行宫的烛光摇曳，将偌大的居所映照得如梦似幻。宓染独自立于桌案旁，双手微微颤抖，却又坚定地揭开绢帕，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一柄短剑。剑刃冷光微闪，刺穿了她的眼，她的梦，甚至她的回忆。

这是八岐大蛇之剑，刀尖染血、剑柄寒凉，却承载着恩义、哀痛、绝情。烛火映红了剑鞘上的细腻祥云雕纹，那一抹红色，让宓染不禁想起几个熟悉却遥远的名字——阿玄，阿茹，平治。一切恍如昨日，可这一切也如今日的她般支离破碎。宓染攥紧剑柄，目光寒若冰霜：“接下来，谁会成为被这剑刺穿的人呢？”

几经思量后，宓染终于提笔，蘸墨，开始书写一封信。她心绪翻涌如潮，字迹潦草如乱，情感却浓烈得几乎滴进纸背。眼泪不知不觉地汇入墨渍，最终凝聚成一句言辞简短却字字如刃的肺腑之言：“至亲已无可信，唯独信我！”待信封转交密使匆匆远去，她才放声哭出声。宓染的手下意识地贴上隆起的腹部，触碰到腹内胎儿逐渐有力的跳动，她的泪水最终化成了一片灼烈铁意。烛影在她眸中跳动，渐烧，渐红，似刺眼的火焰。

与此同时，宫门高桥上，楚漓正在夜巡。他逐一检查每个关卡，确认各处无事正打算转回，却发现远处一条城廊的阴影处，似有一道身影在蠕动。那身影似乎是夜行衣的剪影，倘非今晚月光皎洁，恐怕早已趁夜潜去城外。

楚漓当即命侍从拦截，押住这匆匆隐匿之人，并亲自搜查其随身物事：一封密信，一些饰物。夜行者随即被打发至大牢，楚漓则将密信藏于衣内，急匆匆朝滕羽宫殿赶去。但是行至僻静处时，他环顾一周，发现无人尾随，终于忍不住将那封信展开。

纸上笔迹龙飞凤舞，苍劲中透着潦草，字字力透纸背。在看到熟悉的笔迹时，楚漓顿时怔住。他轻声念出片纸上唯一的一句话：“至亲已无可信，唯独信我。”这一句刺入眼眶，仿佛利刃，又如是被海浪生生拍击伤口。楚漓的喉咙被这呐喊般的文字使得生疼，他极力忍住泪水，却还是无法阻止胸口痛如刀绞。

像狂涛恶浪般涌来的悲哀让楚漓无法自拔，他浑身僵硬冷如冰霜，大脑如溺海中的逃生者般失去了一切方向感。他只是在内心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至亲已无可信……”那句话是火，烧灼的是心，也是骨。他忽然笑出声来，笑得凄凉无比，将那封信狠狠揉碎，连划伤了手背也毫无察觉。

原来阿樱，那曾亲子般看重他的女人，终究爱腹中骨肉胜过一切。他，终究只是个毫无血脉关系的“养子”罢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靠近，在她的世界里，他从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家人。

楚漓屏息，将揉碎的纸片藏于贴身处，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后，迈步进入滕羽的寝殿。

殿内，滕羽半卧在软榻上，手持香炉，眼微阖，语气低沉：“听闻今夜捉了一名细作？”

楚漓上前为他更换香料，又沏了一杯安神茶，随后跪于榻前，将方才发生的事仔细禀报。

滕羽微微睁开双眼，盯了楚漓片刻，淡淡问道：“可查出这人是什么来头？”

“回殿下，此人乃工地的小监工，白天偷了些珠宝装饰，夜里试图溜出城变卖。属下已将人押入大牢拷问。”楚漓语气坚定，不露分毫异色。

滕羽盯着他许久，目光犹疑：“真只是偷东西的小监工？就没搜到其他可疑之物？”

楚漓坦然直视滕羽：“属下亲自搜过，确无其他。”

滕羽冷哼一声，身子稍稍立起接过楚漓递来的茶杯啜饮一口，又靠回软榻。他目光落在香炉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帮贱奴，从兴修新城开始便不消停，一边算计一边捞银子。若非为吉日登基，依我的脾气，这些人早该正法以立君威！”

楚漓闻言，双手叠于身前，恭声说道：“殿下不必操心，属下已安排严查，定会在大典之前揪出这些蛀虫。殿下安心准备登基，属下定当全力保卫您的安全。”

滕羽琢磨片刻，点头道：“楚漓，有你在，我确实安心不少。”他的语气虽显宽慰，却仍藏三分试探，“对了，那日你让我以宓染名义写的谢罪书，刚才我已备好，可是想好怎么用了吗？”

楚漓眉稍微挑，目光冷静地回视滕羽。他音色低沉，却分外清晰：“下月初五，大典前夜，属下邀请殿下欣赏一场绝妙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