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樱落如雪

风轻拂，樱花纷飞恰如漫天白雪，洁白与春红交织成一幅静谧美景。束璟与宓染肩并肩而坐，未曾言语，却自有默契，相依着静赏花落。

时光仿佛停滞了一般，直到宓染从束璟肩头轻轻抬起头，低声道：“现在再回想起来，我真的怕极了。”

束璟侧头望她，细心替她拂去发间的一瓣落樱，好像她的每寸都值得如此呵护。“怕什么？”他问，声音低缓，似湖面划开的涟漪。

宓染双手紧握住他的左臂，低头笑了笑，笑声里夹杂了几分羞怯又如释重负：“因为，差一点……我就会错过阿璟啊。”

风携樱瓣而舞，落花带情。束璟听罢，眼底情意翻涌，苦涩难言。他咬紧牙关，压住泛起的悲意，将左臂抽出，却是为了将宓染拥得更紧，仿佛这样能让她永远不离他的怀抱。他低下头，额头轻贴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却一字一句沉重：“阿樱，你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这一天你必须陪我一起等到。”

宓染抬眸望他，眉眼怀着笑意，语气却略带嗔怪：“这份责任，难道不是阿璟和我共同去守护的吗？”

她的笑容温柔得令人窒息。束璟想回应些什么，却酸楚涌上心头，无言以对。他担心自己失态，只能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十指交扣，像不舍放开的誓言。

静默间，宓染轻轻地开口：“阿璟，我想着，你帮我做件事情可好？”

她伸出细白的手，托起一片落在两人肩头的樱花瓣，樱花随风舞动，教束璟看得怔然。他不明所以，宓染只是笑着解释：“正值春樱烂漫，而我呀，想请你再为我画一次指甲，像以前那样。”

束璟闻言，脑子一瞬间空白。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如今满是伤痕但被护手藏住的双手，他怕她看出端倪，担心徒增不必要的忧心，于是摇摇头道：“阿樱，承京寺里的上好白矾早已用尽了。我改日托人取些来，再为你画吧。”

宓染一听，虽未觉异常，却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笑看着他，仿佛这一刻的温暖能填满一生。

几日后，慧远法师遣人送来消息——四月初一花神祭，宛川国的新君王滕羽将在闵户新都城举行登基大典，并昭告天下称帝。来者还带来了滕羽的手谕，要求安悦侯宓染届时必须出席观礼，与百姓同庆。同时，也送来了一件礼服供她当日穿着。除此之外，慧远法师还特意挑选了一本经书相赠。

回到屋中，束璟看着桌上摆放的包裹，眉间满是忧虑。他自然明白滕羽的意图，那不过是为了践踏阿樱的尊严，彻底羞辱这位曾经的王——而如今的“废君”。眼下宓染已怀有身孕，他忧心她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刻，束璟内心纠结万分，虽苦思良策，却始终无法找到可行的答案。

最终，忧心如潮，他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宓染，与她商议对策。没想到的是，宓染的反应竟与他的预料大相径庭。

“束璟，这本就是新君的大喜之日，我作为罪臣，理应前往朝贺，不曾想缺席。”她说话时带着笑意，竟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样子。

她神色平静地打开包裹，将那礼服拎起仔细翻看。这件礼服虽按皇家礼训设计，但细细一看，却有背后暗藏的不堪——那些应该使用的刺绣图案和配饰尽数消失，代之以粗糙凌乱的野花与杂草。仿佛在讥讽宓染落入贱民中一般，格外刺眼。

束璟见状，心痛如刀割，只稍稍一想未来那日之景，他便已愤怒难掩。“阿樱，这绝无可能！我无法让你受此屈辱。我这就去找慧远法师商量，看能否从中阻止……”

宓染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礼服放下，转而随手翻看那本慧远送来的经书。借着翻动书页的动作，她的手指在某处略微停顿，而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那书页之中，密密麻麻的经文中隐约有墨圈标记。而被圈出的字，唯有两个——分别是“静”和“忍”。

她会意一笑，将经书合上，起身走入内室，留下束璟怔怔不解。

片刻后再出来时，宓染的手中多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她径直递到束璟眼前，歪头问：“你看，可还好？”

束璟接过，细细端详，这竟是一件男童的礼服，华贵至极。衣料是西淀贡品丝缎，绣着龙爪金菊锦簇成团，衣领袖口更是鹤舞祥云、蝶弄金菊，用最精巧的手艺点缀。更还有冠带、皮靴、束发与束腕，细节考究，尽显贵气。

束璟不禁生出万分惊诧，却又不知宓染何时完成这件礼服，片刻甚至说不出话。

“这是给楚漓做的。许久不见那孩子了，不知合身不合身呢。”宓染轻笑，语音平和，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她将衣物叠好放入包裹，转眼间恢复如常。

她望着束璟那凝重的眼神，话里却带着一点轻松：“若是能见汐儿穿着此衣，英姿焕发地立于问天殿上，那便是我一生心愿了。”

束璟听着，胸口郁堵。他想开口，却几次张唇又咽下。那种无法言说的痛感，仿佛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陪伴他看着宓染的背影。这一刻，他才如同樱花般静静落下，无法摇动风的兴衰，命运的不公也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