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暗涌棋局

“清涧督头？”束璟眯起眼，审视着眼前的人物，试探着询问。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不失一丝坚定。

清涧闻言，眉梢微微挑起，对面之人竟能认出他的身份，这倒是令人意外。他打量了一次束璟，衣衫染着马蹄风尘，分明是连夜赶来。这样的狼狈模样，必定事出紧急。

“阿璟公子？”他的疑虑未散，内心却已然确定十之八九。毕竟，传闻中的阿璟公子虽从未入过谷，但，却与老武侯的名号相同久闻。而此刻他虽疲惫不堪，但眼神中不难看出久经锤炼的坚毅。

关于束氏之事，清涧的了解并不深，不过一些零碎的传闻罢了。进入谷中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铁血荒凉。入谷的死士，终其一生背负着使命，忠贞自始至终，终是为护束家二公子的香火传承不懈――即便死后，尸骨也只能埋在这谷中枯寂的土壤里，永不入世。

传说中的阿璟，是一位俊逸气宇的少年郎，眉目清灵，举止温雅，身影仿佛自风流中天然雕琢而成。然而，同这位面容疲惫、鬓边缀着几缕初生银发的年轻人相比，眼前的人似乎与传闻实在难以吻合――尤其那脸侧的一道伤疤，更让清涧不由得迟疑。

“正是束璟。”束璟目光诚挚，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清涧督头，高义之名久闻于耳。童援大人曾提及过您，我自然知晓您的英勇。”

清涧闻言，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束璟，一脸惶色：“阿璟公子临来谷中，属下不曾远迎，实在是大失敬意！”他忙欲跪礼，却被束璟伸手制止。

清涧向来精明，看到束璟眉宇之间深藏的一丝焦急，心知事态非同寻常，于是挥退左右，屏去闲杂之人。两人落座之后，束璟直入正题，言辞干脆，将此番意图尽数道明。

“让死士们假扮劳役，借修墙之名混入新城，然后暗中修建一条直通问天殿的密道？”清涧听完束璟的谋划，心头大震，禁不住坐直身子，上下打量他几眼。

束璟点头：“正是如此。不光是劳役名头，还要确保城内关键哨口被死士暗中控制，待时机成熟，借修墙之机安插得力人手――届时直面滕羽禁军队列，这样便能迅速突破城防，与童援与尾张两位大人的援军里应外合。”

束璟言语虽平静，但清涧眉间已经蓄起一股隐忧，“滕羽狡诈，城防布置滴水不漏，各个关口重兵把守。外城虽密布重围，可内城兵力反而空虚一片――确实有可趁之机。死士毕生精进兵法，对付滕羽的军队，也并非不可能。只是……”

清涧说到此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陷入沉思。少顷，他终于抬首，与束璟目光对视，眼中锋芒毕露：“公子，这虽听起来像计谋，却不得不说，这是一步险棋！”

清涧一番话刺入重心，令束璟一顿。他隐约感到对方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于是微微调整呼吸，沉住气势。

果然，无影无踪间，清涧话锋一转，声音犹如刀锋般凌厉：“阿璟公子，属下斗胆冒昧问一句。那滕羽，说到底不过是个新近篡位的外臣，根基稀薄。您，与他既无深仇，又无宿怨，他称帝对您束家香火，并无明显威胁。如此动作，似乎大可不必是吧？”

清涧盯着束璟，但目光却如鹰隼般，深入洞立人心。

他继续说道：“更况且，那逆臣滕羽若夺宫成功，自是不会放过他前任死敌宓染公主。那位女帝，此后命途必然多舛，不论死罪还是囚禁，您都能看她狼狈落幕，这似乎已经足够为束家一族的牺牲报仇雪恨了。既然如此，公子又为何冒如此大风险呢？”

此刻，清涧语调既有疑惑，也有压迫力；束璟却不能露出丝毫隐情。内心拧紧，他明白今日一旦无法说服清涧，整个计划便也将化作一场空幻，连累的岂止是阿樱，还包括那未出世的孩子。

他沉住气，用冷静的声音回应道：“比起复仇，身为束氏唯一的幸存者，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让束家的血脉坐上闵户城的那座帝王宝座！”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一记重锤，敲落在清涧心头。他张着嘴，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您的血脉？公子您是说……楚漓？这孩子，原来他是……”

清涧声调几乎难以克制，满腔不可置信。他在谷中多年，虽与楚漓有过一面，却绝未料到那个清秀的少年竟然背负如此震撼秘密。

束璟看着他，没有多言，而是以一种锋利黯然的眼神化作回答。旋即，他收敛神色，再度冰冷开口：“不仅如此，我还要留她――宓染活着。她将带着废王的身份，对着昔日剿灭至尽的‘逆贼’香火俯首称臣――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吗？”

此言一出，清涧目中神采流转，仿佛看见了束氏一族谋定的远征，他虽冷血狠绝，却不能不为束璟深沉精谋而震撼。

沉默半晌，空气之中暗涌风起。他深吸一口气，终道：“好，阿璟公子，属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