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君权博弈

宓染略带几分轻松的笑意挂在嘴角，踱步回到书案前，姿态闲散地坐下。她指着堆满桌面的各色折子，话锋一转：“你兄长近日上书，说西线的粮草和兵马告急，而平乐河谷以东的幸左木部流寇也越发猖獗，屡次挑衅藩军。这些年，朕早已容忍够了这帮乌合之众，这一次，朕非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可，也算了却多年的一桩心病。”

说到这里，她目光微微一凝，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束璟，只见他垂首沉默，双手不自觉地在袖中紧扣。宓染端起茶盅，揭开杯盖，悠悠地吹了吹茶汤，神态自若间，仿佛早已洞悉对方心中的每一丝波澜。

“不过，”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已是深秋，往西而行，气候愈加严酷。一路山高路远，没有个熟悉地形并擅长药理医术的人同行，怕是一趟麻烦之旅。更何况，朕前些日子反复的咳嗽还未痊愈，万一路上再添新病可就难熬了。巧的是，武侯不久前听说仍卧病在床，而你们父子三人久未团聚，药师不如随朕同行吧。既能为朕诊治，也恰好趁此机会回乡探望你父亲。”

此话一出，束璟心头猛然一紧。宓染眼中含笑，却字字如钉，将他早已酝酿好的推辞之词一一堵死。即使心知肚明这般巧合大有深意，甚至可能隐藏着不可预见的风险，但思父的情结终究压倒了所有犹豫。犹豫许久，他终是轻咬牙关，勉力答应了宓染的请求。剩下的话题，他找了些无关轻重之事东拉西扯，将自己此行的真正意图掩盖过去。待话已尽，他便躬身拜别，径直退出。

宓染目送束璟离开，眼底波澜不惊。待他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阴影里才闪出阿茹的身影。阿茹走到她身侧，静默不语。宓染也毫不在意，娴熟地给茶盅添上了热水。

“让银大人密切监视西淀的一举一动，”她语气五分从容，五分冰冷，“任何风吹草动，都需第一时间禀报。还有，那颗棋子，务必要在朕启程前妥善联络到，让他彻底‘活过来’。记住，此事机密非常，绝对不能让第四人知晓！”

阿茹神色一肃，点头领命：“奴婢明日便亲自去办，君上放心。”

宓染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漫长的忙碌让茶香也变得寡淡无味。抬眼间，她与阿茹的目光碰触，察觉对方深藏忧虑的神色，竟难得露出一丝柔色。

“怎么？你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她直言问出。

阿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下头默默整理桌上的杂物，手边的环佩发出细微但清晰的撞击声。片刻沉默后，她终于低低开口：“束元那只老狐狸手段高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玩得团团转，君上不得不提防得更多些。再说，西疆远离闵户都城，一旦君上落入他手中，局势恐怕再难收拾。”

宓染闻言，脸上的从容隐有收敛。阿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些年她压抑着对束氏一族的恨意，为的不过是寻找最佳的一击之机。任束元联络朝中官员势力越做越大，她始终按兵不动，甚至故意让百官误以为这位武侯大人才是朝中唯一敢与皇权对抗的势力。

对于她而言，这局寒冰之棋，早已在心中布局，只等落下最后一子。

想到这里，室内沉凝的寒意似要化作实质，宓染却忽然听到一阵雁鸣之声。她一怔，走到窗边推开门，迎着清爽的秋风抬头望去。阿茹见状，连忙拿起暖袍替她披上。

“还记得滕仲一大人教朕射猎时，曾对朕提起过一种灰鹫。这种鹫混迹雁阵中，总仗着体型强壮争夺领头的位置，凡不服从的，大多被它撕啄致死。可笑的是，最后被射杀最多的，也总是这些自诩强大的灰鹫。”

宓染说着，眸色微深，回忆中那抹记忆越发清晰：“滕大人曾告诫朕，灰鹫虽强，却愚蠢得以为恃强凌弱便能称霸，却不知，越出头越是猎人的首选目标。”

阿茹闻言，嘴角弯起一丝近乎宠溺的笑，轻轻捏了捏她骨感的肩膀，目光追随着天际渐行渐远的雁阵，低声回道：“所以君上不会做灰鹫，君上该是那猎人――掌控一切，而不显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