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深宫惊涌

“那一晚，多么险啊！”尽管时光已经飘散了多年，但阿茹每次回想起，心底的寒意依旧如昨日般清晰透彻。

宓染听着这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微垂，神色怅然。

是啊，那是一个惊险至极的夜晚。她隐身于承京寺中，根本未曾料想到，为了护住尚在襁褓中的幼主，滕仲一与阿茹究竟经历了怎样刀光剑影的拼死周旋；又如何为了她的将来，殚精竭虑地谋划布局，将每一步都铺垫得周密细致，无一遗漏。更无法得知，那时年纪尚轻的束玄，在听完整件事情的始末之后，是如何经历一场灵魂撕裂的抉择，最终在“忠”与“孝”之间，毅然选择了忠于她……

她今日高居帝座，甚至能活下来的每一口气息，何尝不是从险境中挣扎而出？那些早已支离破碎的代价，宛如利刃深深钉入她的血肉灵魂，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从那一刻起，她的一生便已与这片江山紧密相连。十五年的风霜雨雪，无一夜是能够安然入梦的。夜夜梦回，只见那九重殿上冰冷如铁，再无人间的温暖。

“滕大人……他真是一位不畏生死的铁骨忠臣啊！”阿茹感慨长叹，想起了昔日那个与她并肩奋战的挚友。如今朝堂之上，怕是再难寻到一位如滕大人般舍生忘死，忠贞不渝的肱骨之臣了吧。

宓染眉目低垂，默然不语。滕仲一的音容笑貌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将她送入寺中掩护，临别时对这个惊惶不安的小姑娘说的那番肺腑之言，那些字句竟成了她十多年里在风霜夹缝中勇敢挺立的根基，亦是她从刀尖地狱一路踏血而行、披荆斩棘的最大支撑。

“无论再大的风暴来袭，君上都要记住，只要熬过去，光明总会破晓而至。咬紧牙关，挺过去，便是一片新天地。”

“宓家的江山，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是您的使命，更是所有人的期盼！”

“唯帝王者，负起的苦与责任比世上任何人都多。您踏上的这条路，从来都注定是苦涩多于甜蜜的不归之途……”宓染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肩膀轻微颤抖。她久久未曾抬眼，始终僵直地站在原地，那份无声的背影透着难堪的隐痛。阿茹见状，也不敢多言，只是轻轻挪了两步，选择悄然退出，让她一个人待在这偏阁闷沉的空间里。

走出门的刹那，阿茹刚好听见寺内低沉厚重的佛钟声悠悠散开，在凌晨湿冷的空气里回响。长廊上，僧侣们的脚步声渐渐汇聚，走向大殿诵读经文。黎明将至，带着微凉的寒意，阿茹将手哈着热气拢了拢，脚步缓缓离去。至于偏阁之内，宓染睁开双眼，竖耳倾听那一阵悠远清幽的袈裟铃声，仿佛在这寂静中找回什么久远，但又如此熟悉的东西。

她的肩膀逐渐平静下来，泪痕悄然抹去，脸上的表情也不再看出太多情绪波动。她慢慢走到案几前，坐下，任凭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室内的烛光愈发微弱，而窗外的晨光则一寸一寸地爬满天际，祥云渐散，梵音顿起。

这一刻，那些旧日的片段竟在耳畔隐隐浮动，仿佛时光在她面前涂抹模糊、再将之仔细勾勒。所有曾令她摇摆的犹疑，似乎都在一点点被沉静的心湖冲刷干净。

宓染的目光凝聚如星辰，最终重归清澄而坚定。她思索片刻，提笔蘸墨，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一行行笔迹。浓墨洇开，那字字句句却早已落地如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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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悄然降临，而闵户城便在季节轮转中承受了它的波折。盛夏之时，如同报复般的一场雷雨席卷着城郊与农田，足足持续了十日，引发了罕见的灾害。庄稼被冲毁，百姓失所，一片狼藉。而宓染却清楚，真正让她担忧的远非这都城之中。

她不禁将目光望向西疆，心念难以平静。那片沿河的封土，天灾过境之处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状况？更何况，临近平乐河谷的渡口自古便是贼寇聚集的荒芜地——这里的流寇如同毒蛇，总能趁着灾时横生事端。而束玄，那个多年前便决定追随自己的少年郎，如今需要面对的已经不止是驻守渡口防洪的艰难使命，还要时刻提防敌人趁火打劫，全线之上将士们同样疲惫不堪，粮草的匮乏令他难堪重负。

暴雨停歇后不过数月，一封来自银平治的密函送入了宓染的案桌。更让人警觉的是信中所提及的内容：雪国统领雪之原，竟频繁乔装到访我国西境。他假扮市井商贩，进出边关，在平乐河谷往返踪迹甚密。他为何而来，是否与流寇的作乱有联系，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兵力的消耗与粮草的告急却是真实刺目的事实。

宓染持信而读，字字都如钉入心间的冰冷寒意。她目光顺着信尾的一枚樱花印记滑过许久，一言未发，将整封信投进燃烧的炉火里，任其化作几缕灰烬。

正静坐思量间，门外阿茹捧着食盒走了进来。看着宓染眉头微蹙，她试图挑起轻松的气氛：“君上，奴婢带了些桂花糯米糕，这是您小时候最爱的点心哩！”说着，将托盘小心摆至桌前，满脸带笑，“馅儿是花生芝麻，可巧今天园子里的桂花开得极好，我亲自挑来让御膳房做的，定是您喜欢的味道！”

阿茹的热切溢于言表，而宓染看着那点心，目光却未曾放松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