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摔杯为局

近处的滕仲一听出宓染的嗓音微微发颤，然而她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透着坚定。这位年轻幼主此时的表现，倒是让滕仲一眼中闪过些许赞许之色。

“君上……”暮勋不甘心，声音里透着不屈的挑衅，手不自觉抚上了腰间佩剑的剑鞘。这动作未免过于明显，殿内的气氛霎时越发紧张。

“殿上何人？立即住口！”

骤然响起的呵斥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侧目望去，只见禁卫军正副统领邴骁和柘虢率队闯入，将殿中的数十人团团围住。

“竟敢在大殿滋事，危及君王安危者——杀无赦！”柘虢一声令下，禁卫军严阵以待，与束元麾下的武将们形成对峙之势。与此同时，阿茹快步上前，稳稳护住宓染，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待见幼主毫发无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当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束元阴沉不定的脸上，一切便已了然于心——这老贼显然是趁主年幼，欲图谋不轨！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宓染忽然抬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退下。”

短短两个字，让双方的人都意外地愣住。柘虢不满地回头望向君上，试图求一个明确的答复，却只见宓染朝他点了点头，那神情从容且不可违逆。虽然心有不甘，他还是对邴骁使了眼色，禁卫军听令略微退后一步。

束元见对手暂时收手，嘴角微微抽动，仿佛克制住得意之情。暮勋随即退后半步，依然紧紧护在束元身旁。

“暮勋在此，心系朝政，忧国忧民，却因一时着急失了分寸，愿领罪受罚，以此让众臣引为鉴戒。”他俯身作出认罪姿态，语气却满含傲慢。表面上认错，实则攻守兼备，以进为退，教宓染陷入两难之境——若降罪于他，则落下“不能容忠臣”的口实；若不降罪，又等同于向束元一党的挑衅低头，对幼主威信是重创。

束元目光有些含笑，既是信任，又带着对胜局的得意。

然而宓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暮统领忧国忧民，忠心可鉴，若罚你，我岂不成了昏君？”她轻轻眨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又朝暮勋招手，“不但不罚你，我还要赏你呢，来，暮统领。”

暮勋面露惊讶，顿时没了主意。他下意识回头望向束元，期盼得到进一步指示。束元一直注视着宓染，如猎人般观察她的举动，神情愈发冷肃。

“不曾听闻君上继位后赏赐过任何臣工，暮统领竟成第一人。如此天恩浩荡，还不速速前去谢恩领赏？”束元话中藏刀，明明是为稳住局势，却在话语间又蓄了一些暗中较量的意味。

暮勋最终踯躅着走到阶前，战战兢兢跪下。他的目光偶尔扫向宓染，曾经傲然的姿态已然脆弱。

宓染扶着阿茹的手臂，步履优雅地从台阶走下，站在暮勋头顶处。幼小的身形仿佛微不足道，可从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像战鼓般掷地有声，震得人不敢辩驳。

宓染缓缓开口：“朕手中这仅有的一只杯子，为先帝生前极为珍爱的盘龙杯。另一只，朕记得，是在束将军那里。”

她的眸光如刀，轻飘飘地扫过束元，即便语气克制，依然能让他感到隐隐的威胁。

“先帝挚爱的，朕不一定欢喜。所以朕琢磨着，还不如将这杯子送给暮统领，以表嘉奖，更免得朕日日看它，心中添堵。”话音落下，宓染伸手递杯，准备交由阿茹，将之赠予暮勋。

然而，就在那杯即将传到阿茹手中之时，幼主的手忽然摇晃了一下，玉杯在半空中失去了稳定。只见它翻了个跟头，划过一道绿色弧光，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清脆的响声传遍整座大殿，每个人瞬间怔住。宓染捂住嘴，眼底带着十足的“惊恐”，一脸无辜地喃喃：“哎呀，朕怎么失手摔了父王心爱的宝贝呢？”

她回身拉住阿茹的衣袖，声音愈发带着哭腔：“阿茹，这可如何是好？父王在天有灵，见了定不会饶朕！”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百官交头接耳，议论声四起。人群中，不乏对暮勋投来的嘲弄目光，这位还跪着的统领早已愣得不知如何作答。

形势急剧转变，连束元都始料未及。他盯着那地上的碎片，一时间面如凝石，无法动弹。

多年后，宓染看着面前摆放的佛经，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阿茹站在身侧，忽然想起当年那场“失手”之局，心中感慨万千：“君上可知，您当年摔碎杯子一事，在百官中引起多大的震慑。那些与束元私下结交暗党的小人，纷纷收敛，不敢再显山露水。”

宓染轻轻冷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代价呢？代价就是束元得寸进尺，当夜纵容暮勋调动巡防军，逼宫意图断朕后路。”

说到此，她缓缓放下书页，手指紧紧攥住书架一角，眼中盛满了当年未散的冷冽记忆。

那夜，滕仲一果断将幼主送往承京寺避险。不出所料，亥时刚过，暮勋已率三千巡防军以“宵禁”为名压境逼近宫城。滕仲一临危设局，假传圣旨，召束玄火速归京。束玄深陷局中，被滕仲一囚禁以分化对峙局势……星云变幻，一场波澜暗藏在承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