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权谋漩涡

那一日，早朝本喧嚣未绝，满朝文武却因国相之选而争得面红耳赤，几近失态。宛川国权力巅峰的国相之位自古以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象征，更是朝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焦点。“国相者，宛川之魂也”，先王已逝，新主年幼，谁能夺得此位，无异于掌控国运，将大权揽于手中。所以，明争暗斗愈发腥风血雨。候选者中有一人名束元，此人乃宛川的大将军，戍边数十载，麾下兵戎骁勇，威震四方，加之束氏一族深受先帝恩宠，早在先王宓鲲病重之时，他便已着手密谋，只待先王驾崩，自己即可登高一呼，趁乱掀起“立相”大事。束元笃信，靠着党羽相助，诸事必然十拿九稳。至于幼小的新王宓染，入他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傀儡，将来还不是任由他摆布？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愿？令束元万分难料的是，拨乱他那盘如意算盘的正是这位他不屑一顾的稚嫩主上。整整三日，尽管朝堂上“立大将军为国相”的声音如骤雨般汹涌，宓染却始终未下任何定夺，以至于连声势浩大的主张都像被硬生生掐灭般趋于沉寂。这一出硬拖之计，简直令束元颜面扫地。他虽权倾朝野，却突然被这名少年君主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此挫败焉能让他甘心？心腹属下在旁煽风点火，一时怒气中烧的他竟作出惊世骇俗之举，带领一众身居要职的副将，身披戎甲佩剑，直接闯入朝堂，欲以此向年少的君王施压，逼她服软。

晨曦映照下，束元一行十人如一阵寒风闯入勤政殿，身影每一动都仿佛带起锐戟的冷光。副官簇拥着他在正中昂然前行，若山岳崩裂般的压迫感让满殿百官心惊胆寒，无人敢仰头直视，更没人胆敢站出来喝止。只看到他们屏息凝神，像风中的萤火虫，一动不敢动。最终，一名属下武将随意向宓染行了礼，称“大将军旧伤发作无法久站”，话音刚落便命下属搬来椅子，摆在大殿中央，恭敬让束元入座。束元就位之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连头都没转，直视殿台尽头上那位初登龙椅的小君主，眼中满是轻蔑和倨傲。

“滕大人！”忽然间，束元身后一名武将出列，竟然直呼朝中摄政大臣滕仲一的名字。滕仲一眉头微蹙，只得上前还礼，内心却知道，这个开口的正是束元的心腹暮勋，巡防营的主事者。暮勋自恃大将军为靠山，平日间目空一切，如今更是放肆至极。他光明正大质问滕仲一为何迟迟不主动请示君上任命束元为国相，言辞傲慢，语气轻佻，似乎毫不担心会触怒朝堂百官。

滕仲一终究是老谋深算之人，明白此时情势千钧一发，束元一众既敢披甲入殿，必有反骨之心。但眼下与之硬碰绝非上策。早朝时，他便察觉束元的动静不对，预先派人去召禁卫队，以备不测。如今见他们来势汹汹，他只能装作顺应对方，表面示弱，以拖延时间为计，暗中等候援兵。

而此刻的殿内呈现出一副咄咄怪异的景象。不久前还争声震天的大殿，现在静得仿佛能听到人吞咽口水的声音。暮勋与滕仲一你来我往地交锋，虽表面客气，却藏机锋暗算。而满堂大臣，要么明哲保身埋首不语，要么暗递眼神自求脱身，显然没有一个人敢插嘴掺和这场激烈较量。

束元微微眯眼，注视着不远处帝座上的宓染。她的右手轻轻搁在龙椅的扶手上，掌中紧握着一只盘龙玉杯，那是已故宓鲲最钟爱的物件。这个小小的君主，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恐惧流露，反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从容。束元不禁暗自惊讶，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刚刚登基的黄毛丫头竟拥有如此气势。从目光到端坐的姿态，哪里像个稚嫩新主？分明就是个深谙权谋的老练统治者！虽然宓染尚缺帝王应有的狠绝和凌厉，但她沉稳的气度已远超同时代的任何人。面对束元的咄咄气场，她毫无动摇，甚至主动与他对视，那一副神色，宛如在宣告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掌控者。

就在双方属下言辞交锋、龙椅两人无声对决之时，宓染忽而轻轻攥紧玉杯，玉杯被掌心长时间捂热，烘出温柔的暖意。

终于，她启口：“束将军——”女子的声音轻而坚韧，明若晨星，回响在大殿之上，顿时朝臣齐齐跪地，低头屏息，等待圣命。

宓染缓缓起身，玉杯仍握在手中。她迈步走到龙椅边缘，目光平视。道：“你的心意，朕已然知晓，朕很感激能得您这样忠诚的重臣相辅。不过，国相之事关乎国体，将决定我宛川国的前途，是不可轻率草率之事。”她顿了顿，语气稍缓，却携不可置疑的威严，“朕一定会与摄政大臣们慎重商议，万事留待审慎考量，而非出于一时权迫便下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