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樱疑梦

宓染神色从容，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定定地望着炉膛中烈焰翻腾的火苗，神情却藏着深沉的隐忧。

“承京寺里的那段日子，朕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轻轻开口，语气却透着一丝冷硬，“束元那个老狐狸，心思诡谲，几十年来从未真正放弃对大权的觊觎。朕在位一天，便需防备他一天。雪国虽是附属藩国，可到底地处偏远，再愿意表现得谦恭顺服，实则不过是虚与委蛇。雪之原又如何甘愿俯首称臣，尤其是区区一个女人坐在这位置上？堂堂一国统领，却不能容忍朕的威严，这恨意，恐怕早已埋得深如骨髓。更何况，他的胞妹嫁入束家，含冤而亡，至今未得公正，这笔旧仇旧恨他如何能轻易释怀？而西疆紧邻雪国，束元与雪之原相互勾连，各自心怀鬼胎，甚至联合境外流寇达成各自目的，也并非不可能。”

阿茹低声试探，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那索性放手去通敌结盟，强夺闵户岂不是更干脆？可是为何还要把他的小儿子送进朝堂呢？奴婢听闻，束元虽老奸巨猾，可对两个儿子却一向慈爱宽厚。他对宫中的明争暗斗最是了然，为何要让自己的儿子来冒险呢？”

宓染轻笑一声，笑意虽浅，却带着一丝寒凉：“束元深谙利弊，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样的决策。直接强取虽然是一条路，但稍有失误，就可能万劫不复，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两个儿子也难逃祸殃。因此，他索性换了更隐秘、更险恶的计策。”

她目光一转，冷冷说道：“如果能够让他的二儿子束璟入朝，表面上挂官职，实则以宠侍之名行暗中控制之实。通过美色缠住朕的心神，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朕牢牢掌控，如此步步为营，终究能达成他的狼子野心。”

“真是个天杀的魔鬼！”阿茹狠狠咬牙，恨得眼眶微微泛红，可很快意识到自己言辞有失，赶紧收敛了情绪，低头垂目，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

她忍不住低声说道：“奴婢总觉得束璟虽出身束家，可他药师的身份总归清正……这等行径，他真的能……唉……”说到最后，阿茹到底没把话说完，只剩一声长叹。

宓染眯了眯眼，炉火的光辉映在她冷峻的面庞上，暖光不见暖意。她似是被里面炽热的火焰烘得头脑一阵胀痛，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低叹一声：“朕需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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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京寺的夜晚寂静无声，连空气都仿佛透着几分轻柔的无常。

写完最后一个字，宓染放下纸笔，一本正经地将桌上的文房用具收拾妥当。这几日，她忙于寿辰琐事，早出晚归，奔波不停，累得心力交瘁。她目光向外间扫去，隐隐听见阿茹轻微的鼾声，随即莞尔一笑。阿茹日间陪她进香，又替她打点一切，想必早已筋疲力尽。夜色安然，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她没有打扰阿茹，轻手轻脚换上夜间衣裳准备歇息。然而，正值此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声呼唤：“小染。”

那声音如细雨滴落，隔着夜雾，显得虚幻却又勾人心神。

宓染浑身一震，目光飞快扫向外间，见阿茹依旧沉沉入睡，未有任何动静。她稍稍定了定神，却终究按捺不住疑虑，缓缓转身走向窗前。

“小染，小染。”呼唤声仿佛更近了些，如水流般温柔低缓。

窗纱之后似有模糊的人影在凝视她，宓染屏住呼吸，竟能清晰听见对方安静的呼吸声。

“快出来看看，这夜樱花开得多好。”低吟轻唤直入心田，宓染不知为何，这声音竟有种奇异的力量，驱使着她赤脚走出屋外。她每一步都踩在温软的地面上，竟有一分暖流包裹双脚的舒适，却说不出为何如此。

走了两步，她忽然感觉一股浓重的雾气从眼前袭来，混杂着咸腥的气息。她猛然心头一紧，脑海深处某段尘封的记忆无声复苏。

“小染，来看看我。”浓雾散去，眼前竟赫然出现一株成年樱树。粗壮的树干直冲云霄，无数枝梢高高延展，撑起繁茂的花冠，满树樱花如云如雪，夜风吹过，樱瓣飘飘洒洒，似仙境般梦幻。

然而，在这美丽的画面中，突如其来的异象顿时让她浑身僵硬。花瓣从中心缓缓渗出鲜红的血珠，滴滴落下，染红整棵樱树。这奇异又骇人的景象，让她整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与此同时，那温柔的呼唤声愈加清晰，似在将她敏感的神经慢慢扯紧。

那……竟是母后的声音！

“小染，快来看看娘。”血染樱树随风摇曳，原本优美的花瓣渐次坠落，被染红后与地面一同陷入红色泥泞。宓染忽然看见一个与自己幼时极为相似的小女孩，跪倒在树下，满脸悲伤，哭喊着用双手拼命挖掘树根。

宓染屏住呼吸，不敢再向前一步。她声音细微却发颤，喃喃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