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醉红颜

夜风萧萧，将樱花吹得满天地都是，花瓣细碎，像一场纷乱的雨幕。束璟垂下眼帘，默默望着地上那些碎樱，半晌后才假意平静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几分笑意，低声开口：“既然君上早知那日之刑乃有人加害臣下，却为何置之不理，也不劝阻半分？”

宓染闻言，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僵，瞳孔骤然缩紧。一瞬间，她的胸口似被无形之剑凿了一记，猛然生出几分钝痛。

束璟抬起头，与她对视，屏住呼吸，拼命掩饰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眼前这是一张俯视众生的面孔，可是哪怕隔着散落的樱花，他目光灼灼，也毫不躲闪，更无一丝敬畏。那目光里，似有怒火，又似有轻蔑，让人无法读懂其中深意。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宓染还是第一次经历。她的心头猛然一紧，又堵得满满的，竟捻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束璟唇边浮起一抹淡然之笑，嘴角微微扬起，漠然道：“君上选择袖手旁观，不为臣下出面，自然是因为臣下不向君上求救，更不愿辩解的缘故。”

话音方落，他便挪开视线，不再看她。

宓染怔然无言，冷意瞬间侵袭而来，从额顶蔓延至脚底，直透骨髓。她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既觉得百花酒后劲太烈烧得浑身发烫，又因为那人的目光而惹得满心酸涩。束璟的一句话，似是无情斩断了所有可能，也将她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不甘彻底揭露开来。

那人聪慧却冷漠，难以捉摸，他潜隐在宫廷争斗中，却又刻意远离这纷争的核心。而她，正是这核心的象征。他冷漠地屏蔽了她，不愿靠近分毫。这种疏离，教她愤怒，又教她无措。

她盯紧了束璟的眼眸，那双褐色的眼睛映出了自己的影子，微弱得几近透明。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身影竟是如此渺小、不堪。

锁骨之上的手忽然用力，宓染重新扣住他的后颈，指尖触及他微凉的皮肤，心底蓦地升起了几分快意。她笑颜焕然，散发出一种几近挑衅的凌厉。

她笑得张扬，目光如同猎鹰紧锁猎物，轻启朱唇，语气隐约带着轻蔑的戏谑：“束药师，你今晚随朕回昭阳所……侍寝。”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如启雷，直接击在束璟的耳间。后者的身体随即僵硬不动，双拳死死攥紧，指节泛白。他愣怔在原地，只觉耳旁轰鸣不已，似被斩断了思绪，再无法听清任何声音。

宓染似笑非笑，瞳光如冰，指尖划过他的唇，轻轻停留。她仿佛刻意要令他痛苦：“药师大人，你不会是想抗旨吧？”

束璟深吸一口气，沙哑却坚定地答道：“君上，臣下恕难从命。”

他的声音沉毅无比，却如同一柄利刃刺进她心口。宓染的笑容顷刻间冻结，胸中绞痛泛滥。她从未料到这样一个言语温润之人，竟会如此决绝。

束璟直视她，神色平静却冷漠，语声缓缓道：“臣下乃朝堂之臣，不是宫内男侍，还请君上莫忘君臣之仪。”

君臣之仪，那四字如磐石般沉重，狠狠砸在她心上。

宓染冷笑，指尖再度勾住他的颈项，将他的身子逼近自己，目光更加锐利：“呵，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让束药师成为男侍更容易的事了！”她轻轻一笑，却笑意冷冽，下颔微微低垂，片刻后，她竟擒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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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暖人寒，情意无言。

这一晚，昭阳宫香气四溢，清晨的薄雾也无法驱散笼罩的暗涌与迷乱。宓染的睡颜透着几分宁静，她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做了一个酣畅放松的美梦。梦中的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幕，温柔而灼热的纠缠。

她的唇齿留恋他的唇纹，轻咬轻磕，辜负了夜樱的温柔，也将束璟的挣扎彻底击溃。她肆意妄为地攻破他的底线，将他攘在怀中，那一分抗拒与迟疑终在她挑拨间瓦解。束璟败了，彻底输给了夜樱深处的美人笑意，也输给了宓染的强势与霸道。

束璟的怀抱，很暖，比她的龙床暖千倍万倍，教她心安无比。宓染紧贴他的胸膛，像是终于找到了所有寒夜中的唯一良药。

而这一夜，于束璟而言，却无尽漫长。薄雾笼罩的清晨宫廊中，他低垂着脑袋，脚步沉重。路上遇上几位早起的宫人，那些人对他上下打量，目光微妙，神态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猜测与窃喜。

暖帐春宵的故事尚未被道破，但长夜独行的药师，成为了所有人心底的答案。

束璟无心理会周遭议论，他终日沉浸在昨夜的记忆中。她醉后的模样挥之不去，那双搅乱心魂的眼眸、肌肤的触感、发间的清香，都令他的理智如溃堤的江水，不复存留。他脑海里反复浮现她俯身时的潮红面色，那一笑颠倒众生，教他不敢承认，亦无法抗拒。

这人前的高高在上，却在最深夜里化作温热柔情，令束璟困惑，也令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