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簪疑云

“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宓染懒懒地抬眼，扫了半跪在地垫上收拾屋子的阿茹一眼，目光像刀尖划过丝绸，锐利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然而，当她见阿茹低头不语时，也不过是轻哼一声，将视线重新投向案桌上的小香炉。

只见一缕细细的深蓝烟雾缓缓从香炉雕花缝隙中钻出，宛若游丝般蜿蜒而起，悠悠然融入空气，带来阵阵萦绕不散的幽花清香。宓染盯着香炉片刻，指尖轻敲桌面，终于开口：“今日里你见着他了，他……怎么样了？”

“怎么了？”简单两个字，却偏偏让阿茹的手一顿，动作明显迟缓下去。终于，她低声叹气：“人倒没什么大碍，毕竟用了贝大人送去的顶级内外药材。他亲自派人每日紧盯着用完才撤。如今嘛，他每日在库房清理药材，做些粗重活计，整日安份得很，从没一句怨言。若是有空闲，不是修修花草，就是培土施肥，忙完后坐回门廊看书，或者索性盯着宫墙发呆。心里想着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阿茹每说一句，宓染的心便如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冷漠，手却下意识地捏紧了狐裘袖口的皮毛。屋里炉火烧得愈发旺盛，烘得脸颊发烫，胸口的郁热仿佛烧至后背，甚至连汗珠都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忍耐了片刻，她一把将狐裘扔在一旁，话里透出几分酸：“哼！早知他这么硬气，朕当日该多加几鞭子，看他还能扛到几时！”

这话明显是气恼之下的风凉话，阿茹自是听得明白，却只淡淡地低头不答。她心中知道，那份莫名的倔强是束璟根深蒂固的天性。认定了自己没错，他宁可挨刑受罚，也决不低头认输。若真刀架在脖子上，他怕是也能毫不改色地硬抗到底，甚至连求饶两个字都不屑说出口。正是这份执拗，让人不禁替他叹息，也让阿茹忍不住暗自腹诽：“这束家二公子啊，骨子里那倔劲儿，倒像是专门为了惹恼君上而生的一般。”

可叹也好，可气也罢，宓染一边用手指拨弄案上的东西，一边听着阿茹心里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聪明人怎么就看不出来君上心里的意思呢？”她本只是默默感慨，却突然发现宓染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桌上的信封和锦囊。

“这是……”宓染的眉头皱了皱，指尖点向信封。那熟悉的字迹一瞬间刺入她的眼睛，像烙印般留下痕迹。高手惯常的镇定也未能掩去她眼中一瞬的波动。不过，见阿茹面露难色迟迟不语，她冷笑一声，赌气似的拽开锦囊，手起间便是一道金光映入眼帘。

那是一支精致异常的金簪。簪尾雕成樱花盛开的模样，花瓣镶嵌着通透的玉石。细看之下，玉石中竟缠绕着诡异的暗红血丝，仿若花叶间弥漫一丝柔软而危险的毒意，令人不寒而栗。

宓染怔住了，握着金簪的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连锦囊何时失手落地也丝毫没察觉。一旁的阿茹同样注目良久，这金簪既奢华又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寒意，与君上那种高高在上却冷如冰霜的气质竟出奇相配，唯独这种绝世之物才能唤起宓染脸上稍纵即逝的神色复杂。

“阿玄……”良久，宓染只是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楚。她指尖攥紧金簪，手背轻轻发抖，像是想放开，却又如何都舍不得。

眼见宓染情绪波动，阿茹连忙走近劝慰，轻声道：“君上勿忧。早晨城外驿馆来报，玄将军已于昨日抵达京城。或许因为未接宫中邀请，不敢冒然进宫。他将信件与贺礼托人送来，全都交给了奴婢。”

她顿了顿，吞下一丝为玄将军打抱不平的念头，转而低声道：“奴婢想着，玄将军一向雷厉风行，可驿馆差使说，将军递东西时，竟连话也说不利索，手也颤个不停……谁能想到那铮铮铁骨的战将，也会有这般模样。”

宓染没说话，眼神却晃过内屋，直盯向挂在那处的赤金腾龙礼服。耀眼绚丽的金龙华服真是霸道耀目，然而此刻却刺得她胸口阵阵发闷，连呼吸都似被压抑住。目光再转向未曾拆开的信封，她最终一把攥紧手中金簪，冷冷吩咐下去：

“去告诉驿馆差使，好好伺候玄将军！后日寿宴，让人去接他，入宫赴宴！”



寿宴临近，宫中氛围热火朝天，唯独束璟在御药处享了一份难得的清净。下午，他从仓库回来给园子里的绿植浇水打理，随后翻开早已熟记的《百草集》，靠在廊下一边翻阅，一边听庆荣在屋内收拾。不多久，手中的书便垂落在膝盖，他则昏昏沉沉地在薄暮洒落的阳光下打起了盹儿。

等他醒来，庆荣早已不知去向。喊了两句，也无人应答。他看着空档的屋子，眉头微蹙，却也懒得理会，心想着对方应是去忙别的了，便独自又埋头翻回那熟悉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