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烈鞭无情，心火难熄

让宓染感到彻骨寒冷的，并不是谁的责难，而是束璟态度的骤然转变。当他凝视她时，那双眼睛里明明蕴藏着数不尽的情感，还有着无数未能出口的言词。可偏偏到了此刻，他却选择轻描淡写，连一句诉说委屈的言语都没有。

他明知那抹火光为谁燃烧，原本可以添柴让它更旺，却反手寻来一场凉雨，将它彻底熄灭，再冷眼看着满地焦土，那便是她早拼命掩盖却依旧狼藉不堪的心。

此刻，他在满朝文武面前不动声色间，狠狠在她脸上打一记耳光；更可恨的是，这一击，他毫不在意。

宓染柳眉轻蹙，眸子里燃起了难辨的复杂情绪。

“自愿受罚？”她缓缓站起，身影愈显高挑威严。睥睨着下跪的熟人，她的声音虽然平淡，却如针般扎人，“治花之人亲手毁花，该如何惩处，竟连朕也未能提前知晓！”

宿荕闻言，连忙起身答道：“药师束璟玩忽职守，按律当受鞭刑二十！然而，罪共有别。他此番损毁的，可是君上您钟爱的蕙兰，依臣之见，应罪加一等……”

宓染不等他说完，截声冷笑：“既然阿荕你如此关切此案，那不如行刑一事交由你负责，亲自奉行！”

说罢，宓染略微扭头，一眼示意身旁的侍臣阿茹。阿茹心领神会，当即吩咐远处伺立的侍从将刑具取来，并唤行刑使速赴昭阳所。

束璟终于抬起头，他站直了身子，凝望着宓染的方向，脸上毫无惧色，平静得甚至令人发冷。宓染攫住他的目光，胸腔却涌起奇异的失落，那滞留在心头的焦躁如海浪退却，只剩下一片冷寂。

两人无言对视，仿佛在彼此筑起的箭阵间厮杀，只为攻陷对方的防线。心成了互相掷出的盾，冰冷坚硬，唯有如此，城池才不会溃不成军。

“御药处束璟药师！”阿茹行至院中，手执鞭具，高声宣布，“你目无君上、玩忽职守，损毁御园蕙兰七十二枝，可有异议？”

束璟稍低下头，语气一如往常平静：“下官并无异议，甘愿受罚。”

宓染缓缓闭眼，薄唇轻启，点头示意。宿荕见状，顿时欢欣雀跃，一路小跑至阿茹面前，直接将藤鞭从阿茹手中夺了过来。

他得意扬了扬鞭子，匆匆走到束璟面前。束璟轻轻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却像锋刃一般刺进宿荕的气势里，让他一瞬间有些心虚。

宿荕脸上堆出一抹带着阴鸷的笑，倏忽间扬起鞭子，厉声道：“今日，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藤鞭破空的一声脆响，狠狠砸在束璟赤裸的胸膛，瞬间抽出一条血痕。

---

午后的阳光洒在人们身上，却驱不散深春的寒意。束璟被粗绳紧紧缚在木桩上，上身的衣物早被剥去，春风干涩如刀，吹得肌肤冰冷发红，寒栗一阵阵从肌肉处窜上来。然而，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直直挺立着。

“公子！冤枉啊——”
不远处，束璟的随侍庆荣被仆从钳制住，疯狂挣扎，可依旧挣脱不得。他看着束璟将无妄之灾扛在肩头，无助与懊恼轮番涌上心头。早知宿荕设计，他绝不会冲动误事，让公子今日落入这般局面！最让人寒心的，却是宓染明明是英明的君王，此时竟也偏听偏信，充耳不闻真相。

“束药师啊，”宿荕故意抽动手中的鞭子，皮笑肉不笑地朝束璟炫耀似的扫过自己的手背，装模作样地发出夸张的呲牙声，“啧啧，真够疼的。可惜这点疼痛，对您这么样的英雄人物来说，怕也算不得什么吧？”

束璟懒懒抬眸，一声轻哼随即响起，他勾了勾唇角，笑容中着决然：“宿大人亲自教诲，束某受宠若惊，万分感激。”

他的眼神似寒星烁烁，冷冽刺骨，却灼烧得人无所遁形。宿荕似被那目光戳得发烫，不禁恼羞成怒，沉喝一声：“找死！”藤鞭扬起，空气中拂过一声爆裂，与他扯开的怒火撞得一齐炸开。

“啪！”藤鞭再次落下，带着破皮开肉的沉闷声响，一道鲜红痕迹似毒蛇般蔓延在束璟的胸膛。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半刻间猛冲向脑门，四肢一阵阵巨震般的酸痛反应，但他死死抠住绑住自己的木桩，汗水混着血迹，却没有让肩背有丝毫下弯的屈服姿态。夹紧的双唇止住了任何声音，他那咬紧的牙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竟硬是将这每一下的剧痛封死在了心底。

“啪——”

“啪——”

每一记鞭影在空中下落的弧度，仿佛挥向的不止是束璟的血肉，还有观看这一幕的每一个人。

檐下，宓染手里的白玉扇子早紧得泛白。她逼着自己背靠软椅，勉力维持住表面上的端坐状，可掌心的冷汗早已浸透了扇柄。

她咽下一口茶，想要压住喉中那团又酸又痛的梗堵，却徒然无用。视线由不得自主地被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死死吸住，再也转不开，更看不清她本想逃避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