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樱花落涟漪

束璟低垂着头，语速极快地把事情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声音像疾风过隙，未曾停顿。然而，未等话语平息，一丝清凉的花香便飘入鼻端，伴着低低的轻笑声，让他的语句逐渐减弱，直至戛然而止。尽管嘴巴不再动弹，心头却像战鼓一般急促地跳动，咚咚作响，几乎要撞破胸膛。

忍不住抬眼望去，他发现宓染正饱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那对盈盈笑眼里竟没有半点责问或恼怒的迹象。如此场景，对束璟而言可谓超乎预料——他原以为兰花出了问题，她定会怒气冲天，责罚自己，甚至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然而，现在她这表现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几分紧张和慌乱。

就在他愣怔之时，炉上的陶罐却开始咕嘟作响，好似在提醒药汤快要煮干了。束璟赶忙伸手去从火炉上拎起药罐，却忘了用抹布隔热，被烫得立刻缩手，差点把整罐药汤洒在地上。他脸色瞬间涨红，汗珠接连从脸颊滑落，无暇去擦。而宓染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似是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心头窃喜之情难掩，纵使极力克制，眉梢却藏不住轻浅笑意。

“你们这些人，总是绞尽脑汁瞒着朕。坏事罢了，好事也要隐瞒？”宓染微微侧过头，刻意用话语掩饰脸上的笑容。事实上，刚才束璟如机关枪般喊出的一大串话，她几乎没放在心上，甚至没记住。然而这会儿，她只觉得这间幽静的小屋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寒凉刺骨，竟是透着暖意，一丝丝浸入肌肤，直暖到她的心底。

“还好这事让我撞见了，如果被别人发现，没准又会闹得沸沸扬扬，惹出许多麻烦。”宓染话音刚落，视线落到了束璟的左肩上。她怔了片刻，随即又浅笑起来，迈进一步，轻轻伸手拂去肩膀上的几片樱花瓣。

这一动作自然而然，可束璟却被猝不及防地弄得僵直如木桩。他鼻尖萦绕着宓染身上馥郁的花香，与屋内的药香交织缠绕，令他脑中某根弦骤然紧绷、嗡鸣不止。他两手下意识地抓紧，却站得越发僵硬。

宓染自己也意识到，动作似乎稍显亲密，再反应过来时，脸上已微微浮起红晕。房内静得只剩一双人彼此的喘息声，气氛凝固得让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唯有窗外传来几声悦耳的雀鸣，舒缓了紧张的气氛。

还是宓染先从沉寂中回过神来，她迅速缩回手，目光转向桌上的药书。然而束璟也如释重负般轻轻清了清嗓，压低呼吸，悄悄松了口气。

宓染捧起那本《百草集》，低眉凝神翻阅起来，眼里似是不含半点波澜。

相比之下，束璟却陷入不安，他见君上专注地看着书页，心中更是愈发忐忑，竟想开口却又闭嘴，几次欲言又止。他从未有过如此局促难安之感。

终于，宓染翻阅一阵后抬起目光，缓缓说道：“朕觉得，这本书倒不像我朝之物吧？”

束璟神色骤变，目光下垂，沉思片刻后终是抬眼迎向她的打量。他的声音稍显低沉，却透着坚定开口：“回君上，确实不属我国所产……此书乃是雪国之物。”

宓染略显震惊，微微睁大了双眼。

束璟如实道：“此书乃臣的长嫂雪夫人所赠。书中所载药材与药方，多为我朝国土所稀有之物，极其珍贵。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理智慧……”

宓染冷笑渐隐，眼神中一缕复杂情感浮现。她不动声色地闭上眼，手中那书却似沉如铁块，又像炉中燃烧的炭火般灼烫得令人窒息，甚至令她心底生出了燥意与不快。

雪夫人，雪夫人。

即便人已不在此世，那女子竟还能拨动人心，让某些人念念不忘。宓染暗自咬紧牙关，只觉喉头如梗，既咽不下也吐不出，停滞在喉咙深处，又疼得钻心难忍。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丝淡笑，拿着书随手塞到束璟掌中，语气尽量平缓地说：“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宫了。”

宓染身姿如莲，转身从门口缓缓离去。束璟倚在门边目送她离开，手中紧握的书页在风中翻动着哗哗作响。门外的树叶随风轻摆，而他身子竟因不知何故而微微颤抖，一股不易察觉的寒意从他心底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