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箭下丹雀

一双颤抖的手捧着长箭，微微发抖。

“把箭给我。”

忽然，一个冷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束璟抬起头，看到一袭酒红色侍服的宿荕不知何时已踏入园中，朝他大步逼近。

束璟微微躬身行礼，迟疑片刻，将手中的长箭递了过去。

宿荕接过长箭，漫不经心地在手掌中紧握，却抬眼仔细打量起束璟，从上到下，目光中隐隐泛着审视和挑剔。

“你应该就是御药处的束药师吧？御医大人束璟？”他扬了扬下巴，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束璟不动声色，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如水：“下官束璟，见过宿大人。”

“早听君上提起，这朝中近来招了一位医术卓绝的药师，说是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在园中替染了虫疾的兰花诊治……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这位名震朝堂的束药师。”

宿荕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随口夸赞，又仿佛话里藏针，“说起来，那日乐成苑出事，可也是束药师亲自为君上包扎的伤口？”

“正是。”束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上面沾了一圈泥，他似乎被鞋上的泥吸引了全部目光。

宿荕瞥见束璟这般冷淡的反应，心中怒火暗起。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尖酸：“束药师倒也辛苦，既要顾君上的病情，又得照看园中的草木，真是连轴转呢。啧啧，你们束家人可真是有福气，从戍边侯、名将军到束药师，竟都能得君上的青睐。啧，这天下可真找不出第二家像你们这么幸运的了！”

他的声音带了点怪腔怪调，而手中的长箭则来回把玩，箭身微颤，几乎带着死去的丹雀轻微抖动。

束璟抬眼盯着箭上那只形容僵硬的小鸟，丹雀的金色羽毛在阳光下显得黯然无光。他并未回应，只唇角微微绷起，一言不发。

宿荕见束璟沉默，一扬眉，又举起箭在束璟面前晃动，“金丝丹雀，这鸟儿你们西境想必见多了吧？闵户城春暖花开时，总能见到它们四处觅食。听说这小东西为了追逐早春，夜以继日地迁徙，硬是从西境一路飞到这里。这般勇气，着实令人佩服。”

束璟面色如常，微微点头。

宿荕眼神一暗，语气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只可惜啊，它们虽漂亮，却不懂如何隐藏自己，与猎鹰争雄斗翅，往往自不量力。你说，这种不识时务的小鸟，又凭什么妄想活得长久呢？”

他的目光讽刺地落在束璟身上，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束璟终于抬起头，目光如井水般深远无波。他的视线缓缓从箭上的丹雀挪到宿荕脸上，话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宿大人所言极是。这些自作聪明的丹雀，确实死有余辜。”

他安静地吐出这句话，轻轻一笑，竟让宿荕心头一紧，怒意直上。

宿荕正要作声，忽然听见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园中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回头，只见一抹黑红金交织的身影，带着风影翩然而至。

那人是宓染。

宓染一袭黑底金龙纹的狩猎服，搭配红铜护腰与护腕，威仪之中更添一分从容冷艳。一头乌发高高绾起，用金冠束紧，腰间挂着明黄丝带和一枚白玉鬼面坠，脚踏青龙靴，每一步都透着几分不可一世的稳健。

束璟望着她步步走近，竟怔住了。他的目光难得柔和，褐色的眸子连一丝游离都没有，深深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这一刻，眼里只剩下她一人。

宓染却没去看束璟一眼，她的目光落在宿荕手中那只死去的丹雀上，眉头微蹙，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走到两人身前，束璟俯身行礼，而宿荕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将长箭献到宓染面前，“君上您看啊！一箭穿心，实在漂亮，真是让小人佩服呀！”

宓染随意扫了一眼箭上的丹雀，却并未多言，反而转向束璟，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读懂的意味。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道：“朕在园门外，隐约听见你们在交谈呢，阿荕——你与束药师在谈什么，这般投机？”

宿荕愣了一瞬，但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语气恭顺道：“回禀君上，我不过见园中的兰花开得不错，与束药师大人随意聊了几句罢了。”

宓染嘴角的笑意浅淡，了然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走向束璟，弯下腰轻轻扶起了他。

“原来阿荕也是个爱花之人，难怪和束药师相谈甚欢。”宓染的手轻轻搭在束璟的衣袖上，那红铜护腕与束璟吏服的墨蓝色交织成一幅意外和谐的画面。宿荕望着，脸上勉强咧开的笑容难掩心中的醋意。

“君上真是过奖了！与药师大人大名鼎鼎的药理之术相比，小人不过是皮毛小道，哪敢与之相提并论！”宿荕瞥了一眼冷淡沉默的束璟，语气中带了点隐隐的讥讽。

宓染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阿荕也不必妄自菲薄。每年你调制的凤仙花染制胭脂，不也被宫中侍女们万分青睐吗？”

听出宓染话中的暗刺，宿荕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不甘，而一旁的束璟则换了副表情，嘴角噙着隐约的笑意，低头不语。

宓染移步到兰花面前，轻轻伸手抚过一片叶尖，转身的间隙，宿荕突然眼珠一转，朝宓染走近半步，语气略带几分试探：

“小的听闻药师大人医术非凡，园中兰花皆因他而起死回生——如今君上寿辰在即，小人有个大胆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