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宫闱情涟漪

柘虢挪步走出屋檐，背影像是嵌进了那灰蒙蒙的天光里，步伐间满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低沉气息。而屋内，阿端独自坐着，望着桌上的食盒愣神不语。她缓缓伸出手，掀开盒盖，拈起一颗糖球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像种温柔的慰藉，眼角凝滞的泪珠还未干，唇边已悄然绽开了片浅浅笑意。

寝居之间，宫室宁静。

宓染换下了朝服，披着轻薄宫衫懒懒地躺在软榻上，目光随着阿茹的动作游离。阿茹忙里忙外，将她褪下的衣物一件件收拾妥当，而宓染却沉浸在门厅的趣事里乐不可支，总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端起一盏茶，嘴边笑意未曾停歇：“阿茹，朕倒想问问，你是怎么察觉到他俩那点事情的？要朕说，还真丝毫没瞧出端倪。”猛地一阵笑涌上心头，她险些呛了口茶，幸而稍一捂嘴，才没将茶水喷到案上。

阿茹转头瞥她一眼，浅笑淡然：“阿端那丫头，爹娘殁后就是奴婢掌心里带着进宫的。这些年里，小到针线，大到礼仪规矩，都是奴婢一手教的。她心里藏了点什么奴婢还能看不出来？这么些年的师父，岂能是白当的？”

宓染闻言乐得不拢嘴：“朕只道柘虢风风火火惯了，处处强硬，偏生到了阿端面前就软了骨头，连话都支吾不清。瞅着他那模样儿，可不是个真心疼爱阿端的傻大个么？”

阿茹整理着衣物，忍俊不禁附和了一句：“柘虢与阿端本就出自同乡，在这宫里寒冬共度，数载相伴。奴婢句不敬的话儿敢言，若是不入这深宫，少说也是孩子的爹娘了。可这宫墙里，一旦成了奴才，主子就成了唯一，该存的感情只好埋在心里了。”

宓染原本笑着，神情却渐见冷敛，轻叹道：“的确如此。宫城的日子冗长，靠一个人熬，也不知该如何熬得过这余生。”

阿茹听得心里动容，却终究咽下话，并没有接腔。宓染想了想，坐直了身子，瞥向阿茹：“既然如此，两情相悦，朕便下旨成全他们。以后选块郊外的地，让他俩有个家，再赏些银两，去过他们想要的日子吧。”

她话音刚落，阿茹便急忙转身，眉头紧锁，神色间竟带几分恼火：“君上怎能如此？心疼臣子是仁厚不假，可若他们不能尽忠职守，便是负了宫里的规矩了！这满宫的下人呢，难不成您都要给他们配成对儿，并让一个个外放去吗？”阿茹说时语气不见真怒，却压着几分佯恼，且倒是这宫中独她能说得出这般重话。

宓染听罢，不禁打了个轻盈的懒腰，浅笑盈盈：“若能如你所言，尽数打发出去岂不妙哉！届时，也没了你们一个个前来烦朕，我便可以尽情悠游，赏花品茶，逛园子看云卷云舒，岂非无忧无虑？”

主仆二人闲话家常，宓染渐渐倦意袭身，摊开手掌轻轻端详。伤口处的淡褐色痂痕如彼时束璟的药效一般令人称奇。她不禁回忆起束药师的小心替她包扎时的模样，神思间，面颊竟不由微微发热。

房内寂然无声，阿茹掠起视线，见宓染正凝望掌心发呆。她走近看去，那伤口竟没有留下疤痕。不由叹道：“那束药师神色总是慌慌张张，奴婢原还担心他会毛手毛脚伤了您的龙体，但却不曾想医术高明得是御药处一绝。不过，他这一身技艺恐怕更引来同僚暗中排挤吧。”

阿茹忽又压低声音：“奴婢听柘大人说，这几日他亲自去御药处迎束药师到昭阳所，每次去，都撞见那副使贝圭脸色阴沉得可怕。得看，他八成是在暗地里指使人给束药师使绊子。”

闻言，宓染不过轻嗤一笑，并不在意：“怕排挤他？横竖他有个当朝重臣的爹和兄长撑着门庭，谁能奈何得了他？朕都还要给他留几分体面呢。”

阿茹的话唤醒了宓染的脑海记忆。束璟每次来昭阳所，总是匆匆忙忙，像被人脚步追赶，尤其看到她时更是紧张得无以复加，无端令人烦躁，却不可抓住由头斥责。无论如何，她不愿因些“小事”落得个苛刻无情的名声。

尘封的一些念头忽然浮现心头，它们如细小棘刺般悄然扎住了她的心。

宓染敛眸，轻声道：“入了这朝堂，这人就得懂得其中的规矩。以他那与众疏离的性子而言，委实该学会‘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道理。否则，自己的生存之道尽毁不谈，还会在朝中惹上纷争。”

忽然转强硬的语气让阿茹一时怔忡，宫中的主仆间少有这突然的肃然。但宓染却自顾自翻了个身，阖上眼眸打算闭目养神。阿茹见她神色已然沉静，随即忙去拿来暖被替她轻轻盖上。

看着榻上安然的宓染，阿茹低声叹息：“君上这张脸变得比天色还快，谁又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埋了几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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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早朝后。

风卷宫路，天气萧索寒冷。阿茹担忧君上手足受凉，特地拿了狐皮大袍守候在勤政殿偏阁。眼见早朝散去，宓染踏出了殿门，她便即刻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