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腔深情两处愁

束璟得了命令，几乎连犹豫都没有，掠过平整的大殿地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一把将门推开，身影敏捷地一侧，消失在门外。房门缓缓闭合的声音在宓染耳际回荡，而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就像是将她的心一同带走了些许。空荡荡的感觉袭上心头，让她怅然若失。

这几天，宓染的世界似乎比以往更加静谧。除了必要的国事，她几乎只在昭阳殿里调养身子。那场皇家宠侍乐池的死亡事件，虽然被对外宣称为酒后失足撞上庭院里的石块，最终因失血过多而亡，但真正的内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朝堂上下虽对此说辞不以为然，但无人敢质疑。一来，乐池性情跋扈，宫内树敌颇多。二来，其猝然身死，对于不少人来说反倒是个令人暗中窃喜的结果。“扫除眼中钉的人，可不是我？”后宫侍臣们纷纷受宠若惊，似乎一时间人人胸怀大志，笃定下一位得宠者非自己莫属。

这日，朝上没什么重要议题，宓染也因近日劳累，身体感到些微乏力，于是早早退朝，回到了昭阳殿。阿茹站在门口迎接，弯腰行礼，随后恭敬地陪同宓染步入宫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前厅时，见掌事侍女阿端正在指导几个丫鬟描画花样，而门外的禁军领队柘虢像一根笔直的木桩，站得既规矩又笔挺。他目不斜视，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宓染瞥了一眼柘虢，忍不住低声对阿茹道：“你瞧，朕可是没说错吧？柘大人愈发像根离不开咱这儿的大柱子了。”她嘴角噙着一丝调侃，语气中透出几分揶揄。

阿茹听完也禁不住轻笑出声，掩饰着言语中的小趣味。两人走近，柘虢依照规矩立刻向宓染行礼。而屋内忙活的阿端听到动静，也连忙赶了出来，与柘虢一并低头施礼，俯首垂目，态度恭敬。

宓染略带兴致地看向阿端，随口询问道：“你们这是忙啥呢？”

阿端抬起头，恭声回道：“君上，近日天气转凉，茹嬷嬷担心您着凉，吩咐奴婢赶制几双保暖的手套呢。眼下正带着几个妹妹赶工。”她笑容柔和而谦卑，白净的脸像一幅素雅的画，妆容浅淡，却平添几分沉静之美。

宓染听完，不禁莞尔一笑，掩住嘴，目光再一次落到柘虢身上。见这位禁军领队始终木然垂目，脸颊却因某种不明缘由而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她笑意更深。“朕手套多得搁不下了。嗯，阿端，干脆，给咱的柘大人做几双吧——瞧他，天天风里雨里的，可别把手给冻僵了。最好啊，连那颗心也一块儿给暖暖……”

宓染的语气像玩笑又带点认真，不着边际的话语瞬间让屋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阿端当场怔住，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阿茹一脸又好气又无奈的样子扯了扯宓染的袖口，才终于领悟过来，君上这是在开她和柘虢的玩笑！顿时，羞臊爬满了她的脸颊，整个人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低下头不敢言语。而一旁的柘虢，也早已涨红了脸，恨不得此刻地上能凭空生出个缝来让他钻进去。

阿茹看着两人羞得局促不安的模样，忍着笑开口打圆场道：“君上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想必胃口也不错。阿端啊，一会儿传膳房，多加几道可口的小菜来。午休后再备些点心，配上昨日雪藩进贡的好茶！”说着，她趁机扶着宓染的手，边劝边哄，硬是将还想继续打趣的君主拖进了寝居室。

门关合的声音响起，屋外终于安静下来。原本僵在原地的阿端和柘虢这才渐渐放松了身子，各自松了口气。二人对望了一眼，随后默契地别过头去，各自掩饰着刚才的尴尬。

阿端瞪了柘虢一眼，气哼哼地把门厅的几个丫鬟遣散，然后坐到椅上，拿起未完成的绣活，低头继续忙碌，嘴上却绷紧了线，似有些凶巴巴的意味。

“你这是怎么了？”柘虢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看着阿端似真似假的满脸怒气，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阿端不搭理他，针线飞快地在手中穿梭，简直像要把所有的情绪都扎进绣布里。

柘虢见状，顿时有点慌乱，赶忙摸摸袖子，从里头掏出了个小巧精致的食盒。他蹲下身，将食盒打开放到阿端眼前，认真说道：“昨日本想自己留着，却记着你爱吃。这是君上赏的，别嫌弃，尝尝吧。”

阿端虽赌着气，可眼角还是偷偷瞥了一眼那盒子。果然，晶莹剔透的糖果香甜扑鼻，让她的怒意稍稍消散几分。然而，她嘴上的硬气还在，冷冷丢下一句：“往后你可别这样对我好了！让人看了笑话，平白无故的，有什么意思嘛……”

柘虢听得一愣，心下难受，甚至连手里的食盒都差点打翻。他刚想解释，却见阿端眼圈微红，像是泪已盈眶。

“咱们……不过是奴才罢了，哪里由得了自己。”阿端的声音低至喃喃，但柘虢却听得清晰。他一时间像吞下了一块铁疙瘩，满腹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闷了半晌才低低说道：“即便如此，我多见你一面，也是高兴的。不管日子多难熬，只要能有盼头，我等着。你若不嫌弃，将来……我也愿意为你这盼头争一争。”

阿端听完，针尖顿时停在了绣布上，低头不语，脸上的薄泪微微闪光。柘虢也没再多言，默默拾起糖果装回盒中，将盒子轻轻放在她身旁，默然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