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兰疫风波

大殿静寂无声，宓染一只手轻拂剑上残留的血迹，眼神深邃如潭，微微闪着异样的光。她背对束璟而立，殿外阳光强烈，连风都停了下来，燥热的气息无声地弥漫。

束璟站在身后，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盯着宓染的背影。一瞬间，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鼓起勇气，还是忍不住略微偏过头，只见宓染蹲在地上，那袭褐金色的华服裙角因为她的姿势泛起了几道深深的褶皱。她的明黄发带早已松散，垂至发尾，只需再耽一会儿便会滑落。细碎的两缕短发挣脱束缚，贴着她的肩膀和手臂柔软地滑下。空气中那股幽香——如同深夜林间的隐秘花开，丝丝缕缕绕在束璟心头。

他的内心泛起某种陌生的悸动，竟让他忘了此时此地该如何自处。

“大胆问问，君上提到的那些兰花……如今在何处？臣，下愿前去探查。”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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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寝殿之外。

柔软阳光笼罩的皇家花园里，兰花幽幽吐露着气息。宓染斜倚在金丝软垫的座椅中，身边侍女缓缓摇动羽扇，为她驱散暑气。她微微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望向园中的束璟。

束璟此刻跪在花坛旁，聚精会神地端详面前的那簇翠叠薄萼蕙兰。他的双膝渗满了湿泥，却毫不在意。自踏入花园起，他便专注于眼前的一草一木，全然忽视了旁人。那一身灰蓝锦衣，与满园的草木融为一体，和谐得仿佛自成天地。

宓染的目光紧盯着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花木掩映间，束璟的面容若隐若现。宓染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人竟也生得一副教人耐看的好模样。髻发整齐，眉目如画，肌肤温润如玉，褐色眼眸透着几分清朗的宁静。相比束玄这样的英挺俊朗，束璟的眉宇间更多了一份温和素雅，如幽谷里的明月泉水，动人却不张扬。

与她朝夕围绕在身旁的那些男侍相比，束璟似乎并无格外出众之处。那些人擅歌、能舞、或琴或棋，无不殚精竭虑地讨她欢喜。然而，这位束璟二公子却偏偏毫无这些才艺，花园盆栽之外似乎再无长处，却意外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何缘由呢？”宓染轻轻摇头，在心里自问。

她抿唇笑了笑，为自己的困惑感到好笑。似是无意，又似有意，这一笑就被旁边的阿茹捕捉到了。

一旁的侍从阿茹见状，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她挥手让侍女退下，自己替君上摇起了羽扇。今日一切堪称有惊无险，她心知肚明若非召来束璟解围，只怕今日宫中已是另一番腥风血雨。如今花园景象和风细雨，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阿茹偷偷看向跪在花坛里的束璟，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感激。他们这些宫侍心里都清楚，若是今日束璟迟一步赶到，巢斐与那些园工的命，便会化作冷冷荒岗上的一抔新土。

忽然，束璟从花坛站起，朝着廊下的宓染缓步走来。他的神色依旧如初，平静得教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臣已查过兰花，君上。”他在廊下木阶前站定，语气温润如水，“兰花并无大碍。”

宓染听闻，微微坐直了身子，眼里流露出一丝喜色，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疑惑：“当真？”

束璟微微点头，道：“恰有些小小症疾，无甚妨碍。”说罢，他摊开掌心，露出一只不足米粒大小的虫子，那虫翅如薄纱，泛着淡淡的绿色光泽。

“这是……什么？”宓染放下长裙，起身沿着阶梯走向花坛。她俯身细看兰花的叶片与花蕊，只见几簇娇嫩的蕙兰叶片上有些许蚕食的痕迹，而那原本碧绿鲜嫩的花蕊已带上了微微的黄黑斑。

“君上，这是啮兰蚜虫，虽以啃食兰叶花蕊为生，却无甚毒害，只需细心除治即可。”

宓染皱起眉头，问道：“这些兰花是贡品，沿途皆有细心照料，如何能沾染这般贻害！”

束璟抬眸，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仿佛早已料到这个问题：“说起来，这并非巢大人之过，而是个意料之外的巧合罢了。那些兰花由片野而来，途中必经安若谷之地。安若谷，平原日照，虽是兰花养植的理想之所，却也是这种啮兰蚜虫的温床。陛下也知，上贡兰花为了保鲜储存，外头是以金丝帘布遮挡，然而蚜虫身形极小，能轻易穿过丝帘缝隙，而后潜伏在兰花的叶片深处。”

顿了顿，束璟眸光一沉：“它们侵蚀兰花叶片和花蕊，肉眼难见，久而久之便会生出些许小疫。不过，好在发现及时，一切自有补救之法。”

宓染闻言，眉宇间的怒气已去了大半，心中却浮现出些许愧意。想着之前那几个园工无辜挨打，还有巢斐伏地领罚的狼狈，她心思顿生恻隐之念。这些人……当真是替她枉受其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