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可思议的容颜

宓染端坐在御座上，目光从茶盏移向束璟，眸中波光暗涌，却无一丝不悦：“不答？莫非是不好开口？”语气轻柔缥缈，仿佛将无奈埋藏在字里行间。

束璟低垂着眉眼，不言不语，似是默认。宓染不以为意，只浅酌了一口茶，一抹隐约的弧度浮现在艳丽的唇角。

“你可知，这兰花是前些日子万里国献上的贡品，名称为极品蕙兰。启程时尚且新鲜如春，如今却已变得萎靡不堪——大半花瓣败落，叶片满目疮痍。原本朕打算在寿宴上，于御园中陈列，供达官显贵们观赏，孰料成了这般模样，岂不是叫人笑话？”

宓染的语气虽平淡，但眼中仍隐含几分不甘，伴随着冷笑：“朕以为你师父巢斐学识渊博，阅历独到，便将此事交于他处理。可偏偏十日过去，非但未见成效，反而被告知是些园丁不曾见过的虫子作祟，这般说辞，你觉着可信么？”

她语声轻缓，却如露珠滴落石面，轻微却掷地有声。可令她真正挂怀的，分明不是那些兰花，而是那端坐对面的俊秀男子，束璟。

此刻宓染的目光始终停在束璟脸上，带着细腻的探究，仿佛在设法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剖析一清。那眼神，灼人如暖阳，又让人难以招架。

“虫子？”束璟有所恍然，下意识地轻声重复了一句，但话一出口便觉失神。他迅速抬起头，迎向宓染的视线。

而宓染显然未料到束璟会突然抬头，与她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那唇角未经掩饰的浅笑，顿时僵了一瞬，随即化为一抹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神色。手中茶盏轻轻一颤，茶水微微晃荡，溢出了几滴，濡湿了她纤细白嫩的指尖。

束璟的心亦随之一震，当他眼神蓦然攀上宓染面容的那一刹那，思绪竟完全崩塌。倘若说先前对她的猜测是一片模糊的空白，那么现在，所有记忆的储备，都被这双星辰般的眼眸与刀刻般的容颜取而代之。他震惊至极，不由得屏息凝神。

“就是……这样……”束璟心中滚过惊涛骇浪，“竟然是这样的容貌……”

眼前的帝王有着无双的英气，眉似锋刃，眸若星河，五官皆似精雕细琢，连她肌肤上的每一丝光泽都仿佛盛满了天地万物的恩宠。虽为女身，她却气势如暴雷震海。

宛川国第七代皇帝，生性果决凌厉，以铁血手腕将分裂孤立的诸侯彻底囊于麾下。十五年专政，她怒而惩奸恶，巧而驭权势，以雷霆手段维系这庞大帝国的森然秩序。朝廷内外，无人敢与其争锋。

束璟立于堂前，不由得心绪翻涌——像她这般人物，究竟需要一颗怎样坚韧的内心才能经历无数次背叛与流血，硬生生登上权力的巅峰？又有谁能想象，这样的魁首，竟然能有令人屏息般的绝世姿容？

他的思绪犹如脱缰之马，越发难以自控。

这……这还是他本该恨之入骨的人吗？明知深思便是死罪，可束璟依旧眼神胶着，无法从宓染身上移开分毫。他只觉这美与威宛如利剑直刺肺腑，让人心甘情愿跪服，只为一睹芳容。

就连脑海中曾经反复回忆的长嫂雪夫人，那一份静谧温婉，也如风吹烛火般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宓染如今不可抵御的存在感。这种念头荒唐至极，令束璟羞愧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你兄长阿玄……他可还好？”宓染开口打破了寂静，语气低缓，听不出任何起伏情感，她的视线并未移开，仍含着些许探究意味。

提到兄长，束璟心弦顿时绷紧，他低垂下头，沉思之色涌上眉间。心中千头万绪翻涌，却终究只是静静答道：“回君上，臣下不知。”

“又……不知？”宓染的眼睫轻颤，细不可察地垂下。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握紧，仿佛那杯中茶水也一同变得苦涩起来，郁结胸间，久久挥之不去。

她撇开视线，淡然一笑。“都说你是治病救人的圣手，可偏偏面对朕，名声不及一言。半柱香的功夫，你已连着两次回答‘臣下不知’，朕倒是疑惑，朝廷何时如此得罪了药师大人，竟连一句真心话都听不到了？”

话音犹未落，宓染径直从座上起身，袍裾轻扬，步履缓缓朝束璟走去。听着她那轻浅的脚步声，束璟的心跳再次快如擂鼓，屏息以待地伏首跪下，不敢抬头。

“君上明鉴。”束璟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头波动，郑重道，“兄长束玄一月前接君上严令，前往淀口修堤防洪，此后未曾回府。臣下来此都城之际，也未能与他道别。故而，兄长近况，臣下确实无从知晓。若有冒犯，请求君上宽恕。”

宓染闻言，步伐停驻片刻。她目光微动，似有怅然之意，最后仅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表示不再追究。

她缓缓蹲下，拾起佩剑——那柄矗于地上一尺多长、装饰华贵的佩剑，在她手中被小心擦净。剑鞘上八岐大蛇盘绕，金光炫目，祥云缱绻，紫底芍药纹间嵌了颗颗雪润玉石，虽然精美绝伦，却仿佛承载了某些无法言明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