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陌上花缘

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压迫感，宓染的厉声在大殿中回荡，犹如一柄利刃凌空斩下。那侍官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地磕着寒冷的地砖，嗓音含混不清地求饶，泪水和鼻涕早已汇聚成一道藏不住狼狈的河流。这样的场景落在束璟眼里，着实让人揪心，他咬着牙，终于攥紧了贴住掌心的衣袖，似在与自己的犹豫搏斗。

“君上息怒！”束璟的声音忽然响起，竟显得格外铿锵有力，“此事怨不得侍官大人，实在是……是臣下一时莽撞，擅做主张！”

话音一落，大殿再次沉没在死寂之中，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低头窥见地上佩剑反射出的寒光，束璟心脏像被这冰冷利器生生逼近了一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直了些：人已至此，不退何逃？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于是，他将所有忐忑都藏进心底，继续说道：“昨日，臣下在御园之中学习修剪技艺，忽然记起午膳后曾与师父巢斐约定要处理寿宴所需药材及花卉。原以为一切如常，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师父踪影。臣下担忧心切，随后便去寻，途中恰好遇上侍官大人，得知师父去了昭阳所。臣下顾念师父安危，便冒昧请侍官大人带路。是臣下无知鲁莽，坏了规矩。若君上要责罚，请将惩戒降于臣下，不关侍官之事！”

束璟的一席话铿然作响，字字句句似刀刻清晰，早已将满殿的目光聚焦于他，连方才哭喊不已的侍官也屏气凝神，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在大厅内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束璟默数着每一秒，不知君上的沉默到底预示着怎样的裁决。他双腿僵硬，却硬生生撑着未倒，心中却已仿佛随每一秒的流逝经历了一场疾风骤雨。

宓染端坐榻前，静静凝视着束璟，眼中情绪复杂难明。闻着大殿中萦绕的凝神香，她眸光微微一动，最终松开了紧攥的拳头。目光漫不经心地飘向殿外，明朗光线下的园景映入眼帘，她将思绪拉回，目光重新落到束璟身上，终于冷冷开口：“束药师，起来说话。”

这一句话低沉而冷峻，如轻风拂面，却蕴含不容置疑的威严。束璟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手腕一紧——猝不及防被君上的手轻轻捏住。一股浅淡花香在鼻尖萦绕，他意外地瞥见君上褐金锦服袖口下伸出的手臂，洁白如玉，柔细如藕。他心中猛然一震，一股莫名的悸动涌起。可跪得过久的双腿已然不稳，即使被拉起身，他也站立不妥，只得稍稍弯着腰，目光始终停留在脚尖，不敢抬头。

他的眼神恰好落到袜面，那几点早已暗红的血迹赫然入目，鲜明地提醒着这位药师：它们正是君上随手一挥留下的“问候”。束璟抿紧唇角，眼神微微闪躲，脑中犹闻那句古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在心中苦涩地叹道：一人入宫，要忍得辱，避得祸。他自然明白，自身的所求不过是离纷争再远一些，但命运却偏偏让他走到了君上的刀俎之下。

“你可知今日为何朕怒于此？”宓染随意问道，语气中透出一分似有若无的寒意。

束璟头皮发麻，只得压低声答：“臣下不知。”

“进殿前，你是否注意到花园中的一片兰花？”宓染话音转冷，细长眼线轻挑，目光锐利如刃。

束璟心头一紧，脑中迅速回溯入殿之路，可仍是未能想起花园中任何一处景物。他心底暗叹不妙，急忙垂首斟酌，却益发觉得自己的回答无论如何都可能为君上再次发怒提供理由。他这颗心再次悬起，握拳背在身后，以此努力平息自己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