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权谋下的恐惧

“千万别回头，不要出声！”侍官低声示意，嗓音压得如蚊蝇。束璟机械地微微点头，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花园方向偷瞄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几乎让他惊叫出声。

廊道尽头，园子中央矗立着四根粗大的原木柱，每一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园丁。园丁们赤裸上身，血肉模糊，鞭痕深浅不一，但无一不渗着鲜血，无情地描绘着痛苦的痕迹。整幅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这情形显然已持续了许久——四个园丁被烈日炙烤得几近昏厥。一旁的行刑官偶尔提起水桶向他们泼洒，冷水接触伤口，他们打着寒颤的同时也被迫清醒，等待下一轮的凌虐。

束璟眼眶刺痛，忙低下头，匆匆跟上侍官脚步，唯恐再看一眼就将整个人陷入恐惧。他的脚步急促，如在逃离。每踩一脚，浅褐色的木地板都发出微微响动，可他的心却越临越近昭阳大殿，跳动得愈加紊乱失控。

入府半月，按理说时间并不算长，但对束璟而言，每一天都仿佛行走在刀尖——煎熬深似海。

原以为庆荣的建议是至理名言：“无论处事还是在宫城中行走，都该保持平和，波澜不惊。”然而此时，他深刻明白，这观念在闵户禁城的森严冷漠之间，是多么稚嫩单薄。草木随季节而换，人心更是无常。从人到权，从权到利，无不考验人的心性。宫中的每一步，每件事，都犹如垂着锋锐之利刃，稍有不慎便陷入万劫不复。言语虚假，笑容亦是图谋深藏，束璟不得不步步惊心，谨小慎微。

更让束璟无法自拔陷入恐惧的，是那位被他视作恶疮、敬而远之的君上。她强大的威慑力是可怕的，即便素未谋面，她依然能无形中令他日夜惴惴不安。哪怕只是君上身边的纷纭杂事，都会让他心生恐惧，夜不能寐。他不得不抛弃从前那份自恃傲骨，将真实的自我封存，时刻隐忍克制，心中的挣扎仿佛药壶中沸腾的祝余，抖不尽的苦涩，烧不断的疼痛。

身前侍官腰间的令牌轻晃，撞回了束璟的思绪。他抹去额上的冷汗，咬牙跟着侍官步入正殿。

“大胆！”

尚未站稳，一声怒喝猛地响起，紧接着，脆响的抽打声刺穿空气。束璟尚未反应，就见巢斐捂着面部退了几步，颤巍巍下滑，最后重重摔在他脚边。大滩鲜红鲜血蜿蜒而出，染湿了束璟的白袜，触目惊心。

血腥味突然袭来，束璟瞳孔骤缩，吸了口冷气，本能地僵硬在原地。

“朕念巢大人忠厚敬业，才将御药御园交由你掌管，想着这样可省些心。谁知，朕寿宴尚未开席，御园未迎宾客，巢大人的失职便如此甚嚣尘上！莫非，你存心让朕在众臣面前丢尽颜面？！”

深沉怒火随着君上的字句喷涌而出，束璟连呼吸都变得窒碍。他低头的余光扫过地上那柄剑鞘分离的小巧佩剑，剑身银光刺眼，剑鞘之上竟挂着巢斐的血迹，一行一行地渗入雕刻的穿云巨蛇的眼眶。

恍惚间，束璟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停顿了一瞬，而那一瞬间，他听得清清楚楚，前方那位暴怒的君上微微喘息，粗重且凌人。

巢斐跪趴在地，鲜血下滴而无暇顾及，嘴里连连求饶，浑身颤抖。而殿内其他人也如被吓破胆，无人发出半点声响。昭阳殿空间不大，却因这寂静与压迫感显得更加逼狭，那呜咽的哀求之声在空气中格外凸显悲苦。

束璟的呼吸急促，汗逐层浸透脸颊，迷糊了眼前的景象。他想抬手去擦，却连这小动作都不敢妄动，只能僵硬地立于原地，愈发觉得身体的气力正一点点被抽空，啃噬殆尽。

寂静中，束璟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同君上逐渐平静的喘息，仿佛是在阴霾中撑开一道裂隙。

“来者何人？”

一道微沙略冷的声音响起。君上的发问携着无法掩盖的威压，显然怒意犹存。束璟忙依礼执行，屈膝跪下俯首，尽力屏息，让自己的声线恢复平稳。

“臣束璟，御药处学徒，随巢斐大人学习拜职。拜见君上，愿君上万……”

话未尽头，君上冷不防打断：“束璟？朕不记得召见过你啊。”她的目光落在束璟头顶，略带轻蔑地扫过他身上那件灰蓝吏服，虽素朴，却在他身上奇异地显得文雅不俗。

一瞬间，她竟有些挪不开眼。荒唐，她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失神，眉头轻蹙，随即恢复惯常的威严气势。

君上目光转向门外的侍官，见他脸色惨白发颤，计上心来。“是你假传朕意，擅自召人？”声音猛然拔高，直逼侍官。

殿内气氛如坠冰霜，束璟胸膛震颤，只觉寒意从头顶直侵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