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暮色重重

贝圭的胆气不知从何而来，在满场肃然的大殿之中，竟悄悄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向龙椅上的君上宓染望去。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神色淡然，听着大臣进谏，却似乎未曾将那些议论放进心里。她目光如同流水般扫过巢斐所站的方向，微微歪了歪头，似在思忖什么，嘴唇始终未曾开启。

“朕知道了。此事，再议。”最终，宓染随意地开启尊口，懒懒地表了态。她的一句话，如同一锤定音，使提议的臣子神色间徒添几分失望。但落入贝圭耳中，却仿若一股轻风拂过，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额角微微沁出冷汗。

巢斐升职之事虽暂时被按下不表，但近期他骤然得宠的种种迹象，早已令贝圭心生警戒。他深知，巢斐不过是医术平平的一介寻常郎中，平庸大半生的本事远不足以令他在一夜之间风头无两、主子们竞相青睐乃至升迁在望。这其中的缘由，究竟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疑问如夜风般在贝圭的脑海久久萦绕，让他数夜未能安眠。

等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发现了巢斐身边的一个新面孔——那位名唤“阿璟”的年轻学徒。贝圭越琢磨越觉得，这天外来客似乎才是让巢斐异军突起的关键所在。

“这小子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表面单纯无害，干起活来任劳任怨，可惜就是个惜字如金的闷葫芦。每日除了跟着他师父巢斐出诊，就是钻在药房里整理药材，翻药书，看药方。咱们这些学徒试着跟他说话，他硬是不搭腔，摆得比谁都高贵。”贝圭的徒弟满脸不屑地说。他这一番观察虽带有几分嘲讽，却让贝圭心中存疑更多，开始暗中派人查探阿璟的来历。

几番折腾之后，探子总算带回了一些消息，可却令贝圭更加心生不安。他得知当日阿璟入宫时，竟然由君上近臣茹姑姑亲自迎接。茹姑姑虽平日里傲气凌人，对官员大臣，甚至宫中其他主子都毫不客气，可那一天，她对阿璟却是客气得过分——不但嘘寒问暖，还露出少见的笑脸，恭敬之态令人咋舌。

“怪哉……实在蹊跷！”贝圭听完后，难以置信地摇头，却仍无法理出头绪。探子倒是机灵，提醒他与其把精力耗在毫无结果的推测，不如另寻时机，设法接近茹姑姑，从她口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一路琢磨着这些烦心事，贝圭走上廊桥，视线在满园的花草间飘动，却难以感受到一点安然。他心下一片纷乱，像乱麻般纠结不清，仔细想了又想，只能叹气安慰自己：“此事非一朝一夕能探得真相，还需从长计议才是。”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他的目光落在园中那潭碧波上，水中折射出的夕阳薄光渐渐浓重，而“阿璟”这个名字，竟如暮色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论如何难以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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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昭阳所外厅。

阿茹核对着一张又一张清单，偶尔抬头朝西窗瞥去，双眼始终留意着榻上的君上宓染。自君上略作小憩醒来后，她居然完全没有继续翻阅奏折或处理政务，反而无声地望着廊下园里花草，像是在出神。对此，阿茹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只低头默默等她召唤。

清单上赫然映入“戍边侯束元”几个字，阿茹心中一紧，眉头不自觉蹙起。束家的二公子束璟入宫已有半月，按理君上早就该召见了他，可这半个月却毫无动静，甚至连提也未曾提起。原本早已拟好的谋策，此刻仿佛落入泥潭，进退两难。

两日前，阿茹趁禀报贺礼清单的机会，提及西疆藩府所献的夜樱苗。本以为君上会顺势听懂暗意，借机将束璟提上日程，哪知君上只是懒懒吐了个“嗯”，便把她的半句安排轻飘飘地搁置一旁。阿茹满腔话语无处宣泄，只能打碎了吞进肚里。束侯爷那头自然也是焦急万分，探人来打听动静。眼下局势难明，阿茹更加不敢贸然做出决定，只好压下心思继续静候天命。

思绪尚未理清，宓染的一声轻唤打断了阿茹的沉思。她连忙从座椅上起来，屈膝跪在榻边，恭顺地望着君上那从容的面庞。宓染睡醒后的容颜没有浓妆的束缚，多了几分自然柔美，潋潋水光让人不禁屏息。

“那个新来的人，可有惹阿茹你什么麻烦？”宓染接过暖茶，抿了一口，却嫌茶味太淡，随手将杯子递回阿茹。说话间，她直了直腰，懒懒起身，将目光移向庭院。

阿茹手捧茶杯微愣，不用猜就知道君上所指的人正是束璟。她心中微微一喜，忍不住笑着回道：“奴婢本正有话想禀君上，可巧，您先提了。”

宓染眼眸微转，既不揭破，也不接话，只浅浅一笑，若有所思。她手指拢了拢额前散落的头发，随意拿起淡粉色缎带飞速摆弄，一派悠然。阿茹见状，忙放下茶杯，接过缎带，动作轻柔地替她将那一头乌黑的发丝整齐归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