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雷樱下

束璟看着樱花瓣漫天飞舞，心中却是一片纷乱。他不由自主地回首自己过去二十年的生活：任性随意，追随那些所谓的自由与快乐，却很少为家族分担一分艰难。当这样深沉的念头在心头徘徊时，他忽然涌出一股复杂又沉重的情感，自责、愧疚交织在一处。

放下手里的工具，他缓步走到父亲面前。束元见状，将手上的茶盏递到他手里，轻轻拍了拍旁边的小凳子，示意儿子坐下。二人相邻而坐，眼前是满园烂漫的春樱，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使得这一刻显得温馨而恬静。

“真是一片好景致。”束元捧着茶盏，眯着眼久久凝视樱花林，仿若低语，又仿若自言自语。

“嗯。”束璟随声附和，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樱树那交错密集的枝条上。铺天盖地的繁花中，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如梦似幻的光束，这份久违的晴朗让周围的一切都染上几分柔和的韵味。

只是这样静静坐着，不说一句话，也已然让束璟心生安慰，这种简单却纯粹的安宁让他沉醉。“哈哈，”束璟忽然放声笑了出来，引得束元扭头，满脸疑惑。

看着父亲的表情，他不禁有些脸热，低下头去摆弄衣角：“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母亲以前教我唱的一首儿歌。”话虽如此，他的笑意仍未褪去。

“哦？哪一首？”束元有些感兴趣，毕竟他印象里，从未听过儿子唱歌。

束璟摇了摇头，像是在努力回想：“是关于樱花的。歌词好像是‘故乡的樱花每年盛开，飘落的时候像哈哈哈’，后面的词竟记不得了。”他用力抓了抓脑袋，自己也被这突然失忆逗笑了。

束元轻轻笑了笑，随后在花瓣漫天飞舞中轻声补上了歌谣：“飘落的时候像下雪一样好看。这就是走到天涯尽头也要回来的理由，为了那宛如画卷的天地……”

束璟听得一愣，又是一惊。他从未听父亲唱过歌，而今日的这首歌，却从父亲口中流淌得这般自然。这份低沉的歌声透着几分柔和，让束璟忍不住观察父亲的脸。他发觉，此刻父亲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展开来，神情带着一丝温煦，眼角藏着流光溢彩，像雨后初升的春日暖阳，又似那缓缓流动的小溪，滋润每一寸冰冷的土地。

束璟心里头的沉甸甸，似乎被这歌声冲淡了些许。

这一刻，舒心而自在。他甚至觉得这些月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放松和愉悦。

“那两株苗子，是要送到宫城去的。”束元敲了敲桌沿，打断了束璟的思绪，指向院子角落的两株幼苗，“阿茹姑姑托人说，君上从西淀回京之后提了一句，说还是长尾的樱花最得她喜。她希望御花园里能栽上两株。”

束璟面上一僵，原本轻快的心情立刻被阴云笼罩。他闻声皱了皱眉，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语气也含着一丝不耐：“哦。”

父亲没有在意他的情绪变化，只是拍了拍手上的泥，略微沉默后才低声说道：“阿璟，为父今日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束璟心里微微一紧，隐约感觉到父亲将会说些什么。然而，他仍抱着一线侥幸，抬起头迎向父亲的目光。

然而对方的眼神一如既往温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定。瞬间，他心底的侥幸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彻底熄灭。

“今年君上寿宴，为父与兄长未列入邀请名单，而你兄长仍驻守淀口防洪，无法抽身。”束元的话中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束璟静默不语，却是越听越不安。

“但，无论如何，我们束家为君上贺寿的礼物不能缺席。”束元停顿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那两株幼苗，“是时候有所安排了。”

束璟侧过头，看着父亲，试探着问：“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押送礼车去闵户？”

面对儿子的询问，束元没有立即回答。他垂下目光，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不仅仅是押送。”话出口后，他走到两株小染树的身旁，似乎借着整理枝叶稳定自己的情绪，“为父要你入朝。”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束璟的脑海。他猛然起身，连手里的茶盏都险些失手摔碎。他瞪直双眼，脸色涨红，仿佛积压在心头的怒火瞬间点燃。

“入朝？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束璟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惊、愤怒与无助，“您曾亲口承诺过母亲，绝不会要求儿子入朝为官，今生放任我做个闲散之人！您答应过的！”

入朝，一个字眼却包含了太多束璟不愿面对的东西。身为臣子意味着要远离舒心安逸的生活，意味着日日面对那个令他反感的人。不仅如此，他的心底甚至怀疑父亲的真正意图有些隐晦，是否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人身边的一枚棋子？不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

“您答应过母亲的！”束璟忍不住大声争辩，忘了平日里对父亲的尊敬。他死死盯住束元，仿佛试图从父亲的脸上找回一丝退让的迹象。

然而束元却突然拍案而起，怒意翻涌：“放肆！”他的声音里含着压抑许久的怒气，手中的茶盏也因用力而微微颤动。可饱含愤怒的表情下，束元的心里，却是被儿子的反应刺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