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权谋棋局

“实话说，侯爷，奴婢也着实不明白这番动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呢？”阿茹轻轻捋着袖口，语气间流露着一丝刻意的诧异和挑逗，“莫非，是……玄将军？难不成他和君上之间有什么不快？”

阿茹尾音微扬，眼神透着几分假意关切，却让束元心中直冒火。他拧紧眉头，强压住怒火，只是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舌心搅动却不发一语。那幅笑脸，比愤怒时更加令人心生寒意。

阿玄与君上的纠葛，朝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隐秘话题。束元甚至记得，那些年曾有目光短浅的官员跑来向自己祝贺，说不定有朝一日玄将军将江山和美人兼得，而他个人也能侥幸荣登“国丈爷”宝座。还有些更大胆的言辞，甚至妄言君上若能怀束家血脉，诞下储君，或许会心甘情愿放下帝位，把这天下交给夫君之手悉数管理——

“束家大将军，沙场无敌，而朝堂间更是锋芒毕露！”那时，提及阿玄时，人们所流露出的羡慕、轻蔑、嫉妒甚至隐隐的冷讽，这些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总能刺痛束元的心刺得更深。

身为阿玄的父亲，他心知肚明，阿玄这些年来没有一日是真正安稳的。哪怕是在边关驻守淀口，哪怕表面无声无浪的风平静水，他依然需承受无人能解的甘苦。无论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还是为了父亲的处境，他始终不曾选择退避。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为束家博来世人艳羡。这份努力和境遇，让束元心中盘旋着焦灼与愧疚的同时，也生出深沉的骄傲。

其实，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洞见儿子与君上的亲密之情，若不是见机早一步为整个家族利益而心生谋划安排，用家国远虑编织出无数线索将阿玄送入了一场苦难大戏，今日阿玄也许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不再受束家桎梏，也不会沦为父亲权谋的棋子。

但事实无法更改。阿玄所走的每一步，都刻上了他束元的影子。

“自从媳妇去世以后，阿玄便奉旨驻守边关，负责防洪之事，朝中的事他一概不知，也从不轻触半分。”束元开口，语气平和，但眉宇间的沉重无法掩藏，“说到底，这一切源自束某。日后若有罪责引发，束某愿一人承担，万万不可牵连到犬子的身上……”

这话，没有任何遮掩，直戳阿茹的心。看束元这幅维护儿子的模样，阿茹也分不清他是天性多情，还是对骨血的眷恋已经超越本心。不过，令她刮目相看的，是这位老谋深算的侯爷，居然还有懦弱之外的情感存在。

“长子心头肉”一词，从不嫌俗。而束元对阿玄的情感，显然也解释了这句老话诚不欺人。

阿茹轻声回应，似是敲打一番：“玄将军子承父德，为朝堂立下赫赫军功，自然深得君上器重。如果不是如此信任，君上怎会将驻守边关的重任委于玄将军呢？侯爷，依奴婢看，这次也不过是君上秉公处事，您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寿诞之日即将临近了，与其思考那些风言流语，不如专心将贺礼安然送抵都城，以示诚意。”

束元听着，瞳仁微缩，眼珠扑簌簌地转了一下，旋即贴近阿茹，压低嗓音问道：“那十足，全都按计划来吗？茹姑姑是否建议，束家需准备些更体面的贺礼？”

阿茹闻言，露出惯有的笑容，语气轻快中带透深意，“这倒不必。君上的旨意很清楚，毕竟国中尚有灾情，君上不愿太过铺张浪费。侯爷按原定计划便足够了，只是嘛……”她轻轻挪了下身子，神情敏锐，举手欲掸袖，话锋一转，“您可得找到一个韧性十足、可靠称职的押车人。这一路，从西淀到闵户，真是崎岖险难，就连那巡回海丰寺车队，皆劳苦颇多。您可得仔细了。”

她稍稍拖长语调，将“押车人”三个字咬得沉甸甸的，像故意点明了什么，束元自然读懂了弦外之音。他心里一震，眉头锁得更紧。

眼见话锋已尽，阿茹起身整了整衣帽，微微俯身道：“侯爷不必忧虑，宫中若有新消息，奴婢随时遣人知会您。”

话毕，束元见她出了偏门，步伐轻快快速，但却避开了大门视线。此举未引外界任何风声，反倒让束元稍稍放了些心。然而，内心深处，他明白阿茹方才那些话，绝非仅是表面轻描淡写的提醒。阿茹，或者说是君上，分明在暗中指给他一条明路——一条属于束家未来走向的必经之路。

束元静默片刻，忽然记起一事，快步追向阿茹，从袖口掏出锦盒递给她，脸上堆满笑意：“茹姑姑劳心劳力，束某备了一点敬意。这点心意，还望您莫要嫌弃。”

阿茹瞥了一眼锦盒，心中一笑。盒中之物无可辩驳地珍贵，绝不输于她手腕上的玉镯。但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琐碎珍宝——她要的，是束元宁愿心痛千倍万倍，也甘愿主动奉上的至关之物。

她要的，是束元最宝贵的东西。

阿茹笑意未减，缓缓挑眉答道：“侯爷若是真心回报奴婢，那就趁早为御药处举荐一位才德兼备的医者吧。自辛溪石大人被君上逐出宫后，君上身上的新疾旧病无人照料，御药处也一日不得清净。侯爷若有合适人选，尽快报上名来吧，这可算是为君上祈福的头等大事。君上龙体安康，诸位臣子才能安心日夜侍奉，做个安稳下人哪。”

说罢，她点了一点头，拉开房门迅速离去，轻快地踏出了束元的住所。动作利落得如清风而过。

束元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虽心怀警惕，却不得不仔细思索这些话背后隐藏的真正意图。这条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甚至无人可替代他来下这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