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苦寒中的锋芒

“你早已恨不得将仇敌千刀万剐，饮血噬骨，只为了替阿城报仇雪恨，让雪国重振赫名，是不是？”雪之原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钻入彧儿耳中，却让他心头一震。统领的语气与目前的残酷局势格格不入，丝毫未显愤怒。

彧儿轻轻一夹马腹，策马向前两步，试图从那位统领的脸上捕捉到自己此刻深切的悲愤与怒火，但入目之处依然是那一片波澜不惊的肃然冷静，如同万古冰湖般安宁。

“统领大人，您……”话还未出口，彧儿声音有些踟蹰。

雪之原目光掠过远处的天空，神色稍稍凝重，却依然沉稳如山。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彧儿，阿城的事，我怎能不痛？那日墓前，看着碑上鲜红的名字，我也曾恨不得将所有欺辱雪国的人剥皮拆骨，以血祭刀。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小小的麻雀，又怎能与盘踞的毒蛇抗衡？”

彧儿不语，心头一沉。

“除非有朝一日，这麻雀能化作鲲鹏，展翅九万里。”雪之原目光转向脚下的战马，语调中几分冷肃和几分坚定，“路很长，也很难，但有时候带着恨意，咬紧牙关，才能走得下去。”

话音未落，他猛力一夹马腹，战马迅疾向远方奔去，蹄声如雷。彧儿心中涌起几分疑问，目光随之追寻，看着统领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平乐河谷深处的薄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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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闵户，昭阳所。

宓染只觉得胸口如被巨石压住，每一口呼吸都艰难而沉重，这令人窒息的感觉逼迫她缓缓睁开双眼。而当视线触及房内角落，那抹熟悉又令人厌恶的身影再次闯入她的天地。

“果然是她，又来了……”宓染轻哼一声，一跃跃不过心底这股无名之火。

那女子依然如往常一般，安静地站在靠门的阴影中。一身白衣，身形瘦削，周身透着刺骨的寒气，仿佛大雪封峰后刚从风霜冰雪中赤足走出的幽魂。宓染几次试图接近，却发现靠近她时这寒气只增不减，让房间连暖阳都难以驱散。

近年来，宓染的身体状况堪忧，闵户的怪异天气也让她雪上加霜。倒春寒频袭，城中的百姓纷纷染病，就连她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被冻得不堪其扰。御药处的药剂师无能之极，酸涩汤药日日服下，无半分功效，病情却越发加剧，令她精神愈加疲惫。

想到这儿，宓染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几乎一瞬间便如火焰般点燃。她感觉到那女子仍未移开视线，立在房间门边冷冷地盯着自己，便不屑地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似是要切断这无形的纠缠。

“想盯着朕？朕允你盯就是了！朝堂上下，盯着朕的人何其多，还缺你这一双眼睛吗？”宓染心中暗忖，脸上尽显厌倦。

然而就在此刻，那埋藏在她意识深处的记忆又不甘寂寞地浮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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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西淀藩府和园，雪夫人葬礼。追封圣旨刚刚宣读，忽然间一阵狂风卷袭而来，把墓碑后两株樱树枝头的粉白花瓣刮起，旋入空中，又纷纷扬扬落下，恍若一场突如其来的飞雪。

宓染心如死灰，从头到尾都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她的视线落在墓碑前阿玄的身影上，那个男人换了一身素色礼服，面色冷厉，眉心紧锁。他机械地配合使仪僧的指令鞠躬、祭酒、燃幡。一招一式中规中矩，却没有半分温情与真意。

宓染转眼看向墓碑，一块玲珑白玉的华美碑身上镌刻着红色铭文，鲜艳得刺目。她的胸口一阵发闷，甚至眼睛被刺激得胀痛难忍，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如果不是那件厚重的雀羽大氅死守着她身上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熬过去这长夜寒天。

那一刻，她蓦然生出一股深沉的厌恶——厌恶这些陌生的西疆人，厌恶这鬼天气，甚至厌恶眼前所有此景此声、以及这群欢哭哀泣的所谓祭奠者。她甚至憎恨起自己身上这尊贵的帝王衣衫，这具承载了太多负担却无可逃避的躯壳。

龙辇的幔帐静静垂下，遮掩了君上的神色，再没有人能窥测到她复杂的内心世界。所有人都沉浸在痛哭流涕的悲伤，而她却侧过视线，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连绵的青山翠岭之间。

她轻轻在心底叹道：“若我生来仅是一株青山间的常青松木，该多好……”

回京之后，宓染再未单独命人召见过阿玄，后宫男侍们也自此失去了她片刻的兴趣。这一切好似戛然而止，一段名为西淀的记忆被强硬地封藏起来，成为不可触及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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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所前，长廊狭窄，低回的玉佩与银铃交织着回响，伴着阿茹快步而来的身影。他手上提着一匣御药处新送来的药，心头暗暗筹划着时辰。按照君上平日习惯，此刻她应该已经醒来。

西淀归来之后，君上的身体状况愈加堪忧——风寒、头痛乃至噩梦，都成了时常来袭的困扰。恍然间朝堂也是一片混乱，总有些卑劣的小人制造祸端，让君上烦躁不已。而这层层压力也逐渐积累，成为言辞间越发难掩的急怒与焦躁。

昭阳所之外的思过所如今几乎日日寸步难移，官员们列队等候，犹如一场绵延不绝的赶集。而君上偌大的帝宫，则如一团不见尽头的死结，酝酿着危险火药般的气息。

就连阿茹，服侍多年的心腹，也不得不谨小慎微地在这座宫殿内如履薄冰。

匆匆进入院中，阿茹瞥见刚从君上房内退出的柘虢。那人神色紧锁，步伐匆匆，显然君上心情尤为烦闷，怕是又有倒霉的臣子要领罚了。